“说得好!今天我就与各位说说这江湖第一,说说这剑中之神!”
说书人的声音,将所有人心神瞬间勾起,听客们呼吸都不敢大声,全神贯注盯着台上说话之人。
台上的说书人也不再挑逗百姓情绪,一股脑将所知故事娓娓道来。
“那位剑神姓赵,生于京都富贵人家,出生那天不哭不闹,且有喜鹊在家中盘旋不去,当真奇异。”
“且赵前辈天资聪慧,从小就熟读各类经典,十六岁那年丞相就想收其为弟子,安平公主更是扬言非他不嫁!”
“想必要是在座各位,可能就拜师娶公主了吧?可剑神赵前辈却没有!他竟然在某天夜里离家出走,从此音讯全无!”
“当人们再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时,那年的赵前辈三十岁,而他也不再是一名书生,他成为了一位剑客!”
“那天也是武林大会,赵前辈一人一剑,挑翻整个大会,无人能在其手下过上一招。”
“从那天起,他便是江湖第一,他便是无敌。”
“可无敌带来的却是寂寞。”
说书人说到这里时,语气开始变得惆怅,“赵前辈只想有位对手,某日他说出一句话后,再次消失不见。”
说书人将茶杯举起,仿佛举着一把长剑,他模仿着那位剑神的语气:“仙人?呵,他们能挡我三剑吗?”
这是何等意气风发!
果然,听客不出他所料,满堂喝彩,掌声雷动。
有人高呼:“不愧是我化龙国的天下第一!”
“仙人!我们赵前辈一剑斩之!”有人一脸自豪。
也有人赶忙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问得好!”
说书人大喊,惊堂木拍击桌面,“故事当然没完!等赵前辈再现江湖时,已是五十来岁,脸上出现皱纹,有人想要趁其年老挑战他。”
“卑鄙!”听客骂道。
“但赵前辈何许人也!”说书人昂起头,“即便已经五十余岁,可他的剑却更加犀利,这一次前辈的剑都未出鞘,便将挑战之人一一斩杀!”
观众非常捧场:“好!,干得漂亮!”
说书人突然语气变得暧昧起来:“就在赵前辈准备离开时,有个妇人出现了!她就是安平......”
“砰!”
就在这时,有巨响声传来,打断说书人讲书。
听客们正听得起劲,却突然发现台上声音中断,而后便看到一個黑漆漆的物体从大门处飞向讲台。
刚才的声音也正是它飞来后,砸坏书案发出的。
这时,说书人全身都在打颤,因为一把黑漆漆的锤子距离他身体不过一寸,这是一把打铁的大锤。
易宁视线转动看向门口,此时客栈大门处正站着一位矮小的老人,正是之前那个铁匠铺的铁匠。
“娄一叔,你这是干嘛呀!”掌柜冲着老头哀嚎,脸上的八字胡都在颤抖。
“损失多少钱自己算,回头去我铺子拿。”
老铁匠回答,然后开始一瘸一拐向着说书人走去,而这时人们才发现,他居然是个瘸子。
大堂不过三丈的距离,他硬是走了小会才走到。
老铁匠一直面无表情,来到之前书案处,一只手便拿起那把和他身子差不多的大铁锤,再将目光看向说书人。
此时说书人已经跌坐在地上,见凶神恶煞的铁匠看来,他举起手遮住脸:“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准再说那个姓赵的废物了,他也配叫剑神?”
铁匠扔下这句话后,将大锤扛在肩膀上,又一瘸一拐向着门口走去。
直至确定这个矮小却又强悍的老人没有杀意后,听客们才敢小声讨论。
“这是旁边那家铁匠铺的铁匠,一直听说他脾气怪得很,没想到这么怪。”
“还有更怪的呢,这人每天都要打一柄剑,然后打完就把剑毁掉,就像个疯子。”
“小声点,他那力气太吓人了!”
人们对这老人非常畏惧,当然也有为他说好话的:“但是他家卖的厨具铁器确实好用,我家买的那把剪刀,用了五年都没坏。”
易宁将百姓言论听在耳中,他视线全在老铁匠身上。
“好精准的力度控制。”
刚才铁匠投掷铁锤的全过程易宁都看在眼中,一把一百多斤的大铁锤,不仅能将其投掷这么远。
最难的是,大锤的落点明显是对方预想的位置,且在飞行过程中,不伤害任何人,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惜在座百姓都沉浸在铁锤带来的破坏力上了,根本没注意到老铁匠真正厉害之处。
而这时老人也扛着铁锤走到客栈大门口,也是这时,一个黑色身影从外边跑来。
来人正是童钱,
她因为看不到东西,找不到易宁最开始走的小门,因此便照着客栈老板带的后院路径,从街道绕了过来。
而她到的时机,正好与老铁匠撞个正着。
由于客栈大门遮挡视野,老铁匠发现童钱时,想要躲闪,但可是能瘸脚的缘故,只能稍微的挪动身形,却无法避开。
“小女娃,小心!”老人下意识喊道,两人已经相距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又是吐出一口气,让自身肌肉变得柔软,以此来抵挡双方相撞带来的伤害。
就在这时,童钱的行为却是让老铁匠眉头一皱,而后老人瞳孔又突然缩小如针。
“你......!”老铁匠想要说什么。
但闪开身形的童钱却直接无视他,向大堂轻喊:“师父?”
易宁点头,深深看了眼楞在原地的老人后,招呼童钱向小院归去:“没事,回去吧。”
“嗯。”童钱点头,寻着易宁气息,一步步跟了上去,没一会两人身形就消失在大堂之中。
客栈内,人们还在小声讨论刚才铁锤的事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而客栈门口的老铁匠却身形开始颤抖,他目光死死盯着童钱消失的方向,脑中不断回忆刚才的所见所感。
所见,
便是这个黝黑的姑娘身形如同鬼魅,居然只是右脚轻点,就闪开空间,解开躲无可躲的形势。
老人这会不断自问,自己腿没瘸时,能做到这点吗?
答案是否定的,这也是他之前皱眉的原因。
而所感,
则是刚才不小心触摸到的一根......柳条?
为什么?为什么一根平平无奇的柳条,却让自己心潮澎湃,让自己沉寂已久的心怦然跳动?
而那根插在姑娘腰间的枯黄柳条,更是有一股他梦寐以求的气息。
他打了这么多年铁,就是为了这股气息,可现在自己却在一根植物上感受到。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交织在老人心头,便让他像个木头人,呆在原地。
大堂中的听客想要离去,却又害怕这尊门神,一时间气氛怪异的很。
大堂内的尴尬却影响不了客栈后院。
师徒二人这会正坐在院子石凳上不断问答。
易宁问,童钱答,内容却已经不是草药药性、中医常识。
“夫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尚可是高尚?”
“师父莫要框我,尚是久远,医者医本,久远为根。”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行这么远的路,你可懂恻隐?”
“怜悯同情为恻隐,人皆有之。”
“......”
他们就这么一问一答足足两个小时,有些问题是《大医精诚》上的题目,有些题目是路上所见所闻。
经过十多年时间,易宁又亲自教导,童钱医术自不是问题,现在只需巩固其医德,便可出师,便可让其一人走出江湖,治病救人。
只是关于出师此事,易宁还并未与对方说过,想来童钱是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估计要先斩后奏喽。
残阳收束万把金针,没过了枝叶上晶莹的雨露。
深空上的流云滚滚,最后一缕来自于昼的微风,淹没了干涸的晚汐。
易宁看眼天色,说出最后一问:“你为何行医?”
这个问题是那位石屋老人询问自己之言,如今易宁将这句话问出,等待童钱回答。
童钱亦是像易宁那般陷入沉思,许久她才抬起头,不答反问:“师父为何行医?”
“我不想你的医道,有我的影子。”
易宁回答,他明白自己这个弟子想要干嘛。
在童钱心中,自己这个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至理,所以她想直接取师父的医德,为自己医德。
这样好,也不好。
对于普通医师来说这是好事,但是童钱可是自己的开山大弟子,这便不好。
见徒弟一直答不上来,易宁拍拍她的肩膀:“弟子不必不如师。”
“弟子不必不如师?”
童钱重复,说的却是疑问句。
易宁却仿若未闻,向着小院外走去,有些事情得让童钱自己去想,她也是时候得离开师父的羽翼了。
并且,这会门口还有个人在等自己,一个瘸脚老头。
“叽呀——”
易宁拉开小院的木门,然后就看到正做着敲门姿势,犹豫不决的老铁匠。
因为院门突然的打开,让这位老头有些错愕,他苍老的脸庞先是犹豫,而后透露出一股决然。
易宁率先开口:“我该叫你剑神呢,还是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