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院大门打开，老铁匠整个心都是一沉，而后又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吐出所有压力。

“你是仙人吧。”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老铁匠又自问自答，“我根本听不到你的脚步，加上那个姑娘，肯定是了，蝼蚁一般的凡人怎么会有这等身法。”

既然对方已经看出，易宁也不否认：“是的，那么我该叫你剑神呢，还是娄一？”

老铁匠语气充满自嘲与暮意：“在你们仙人面前，剑神？我配吗？娄一，蝼蚁罢了。”

“你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自嘲吧。”

“当然不是，我赵衫客还真不至于这般无聊。”

名为赵衫客的老人目光灼灼看着易宁，“我想与你一战。”

“你打不赢我。”

“我知道。”

“所以？”

“所以我想被你杀死。”

“哦，跟我来吧。”

......

海平面升起一轮明月，它散发着淡淡幽光，不求炫目的荣华，不袭世俗的潮浪。

离客栈小院不远的一棵柳树下，夜风吹拂，柳枝晃动。

月光将柔软的柳条影子照得像根铁鞭，不断拍打不远处的人影。

于是，老铁匠的心绪也被拍的七零八落。

“动手吧。”赵衫客持着一把长刀，眯着眼注视着对面易宁，整個人的气势达到巅峰。

易宁却是负手而立：“来。”

“仙人就这般瞧不起人吗？”赵衫客看着易宁样子，握着刀的手变得更加用力。

“砰！”

一道炸裂声传来，却是赵衫客脚尖蹬地后，因为力气太大，草鞋被其蹦碎。

老人完全不管，咬着牙就是一刀向着易宁面门砍来。

“这一击太过刚烈，名不副实。”易宁错身闪开，铁刀紧贴着他的面门划下，最后砸在地上，溅起碎石无数。

赵衫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攻势中，仿若回到十年前。

持刀的手腕转动，刀锋由下转上，赵衫客又是斜斜一提，刀势迅猛，带着风声。

易宁依旧负手，右脚往后退了步，这一次刀尖距离他的鼻尖不过纸厚：“准度不足。”

“哈！”赵衫客看着易宁动作确实眼睛猛然一眯，随后大喝一声，本来提在半空的刀锋突然以诡异的方式变提为刺。

月光照着刀尖上，印起点点寒芒，刺向易宁，而这会的易宁右脚还刚落地，刀尖封锁住他所有的退路。

持刀的老人脸上却没有露出一点喜色，甚至其眼眸中开始泛起死意。

因为他看到对方眼神并没有露出惊慌，依旧那般淡定自若。

所以接下来就是一道猛烈的法术砸在自己身上吗？像当年那般？

刀尖继续推进！

然后，停在易宁额头处。

易宁表情平静，顺着刀尖看向持刀老人。

“哐当——”

铁刀掉在地上的声音传来，赵衫客埋着头，握紧拳头，怒吼：“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会仙术，为何不将我杀死！”

“因为现在的你不值得我杀。”

易宁将地上的铁刀捡起，手掌在刀锋上拂过，铁花不断飘飞，待他完全拂过刀身时，一把铁刀已变为铁剑。

“拿着。”易宁将剑扔向对方。

然后又是一声“哐当——”。

铁剑如铁刀那般，掉在地面，并没有人去接。

易宁摇摇头：“你连剑都不敢握了，这样的人，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你就是瞧不起凡人！”赵衫客苍白的头发飘在空中，脸色通红。

“我看不起你就不会过来这趟，是你自己行为让我很失望，我没见过以前的你，但我肯定受伤之前的剑神，不是每一招都在想着自己怎么死。”

“我......”

“就这样吧，你就当没见过我。”

易宁说完，转身离去。

“哈哈哈——”

赵衫客望着对方身影，突然仰天长笑，笑得歇斯底里。

自己苦练十年，练了个什么？

十年前的自己，至少还能让那位仙人面露一刹那的惊慌。

所以即便自己输了，即便知道自己在仙人眼中非常弱小，赵衫客依旧没有绝望，他卧薪尝胆，期待与仙人的下一次交锋。

这一次要更进一步，至少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点伤势，然后光荣的被仙术杀死。

可这算什么？

赵衫客给自己取名娄一自然不是想当蝼蚁，可刚才那白衣男子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就是蝼蚁。

而后，他将目光看向地上的长剑。

就因为自尊心，就因为讨厌剑神的称号，自己连年轻时最喜爱的剑，都不敢握了。

“是啊，就因为自尊心，我连她也错过了。”

赵衫客注视眼前的长剑眼睛有些朦胧，然后地上的长剑就变为那朝思暮想的倩影，于是他想弯腰去触摸那道美丽的容颜。

但，手到一半又再次停下。

是自尊心又在作祟了，可这次，我舍不得你了，安平。

街道上，

易宁停下脚步，他的嘴角开始勾起，因为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磅礴剑意。

此剑意不是沈懿的那种剑修的剑意，而是持剑之人不肯低头的意志。

意志是虚无缥缈，又坚不可摧的东西。

“锵——”

一抹寒意自身后袭来，易宁这一次没有躲避，而是猛然侧身，以指代剑与之对撞！

剑与手指碰撞一下后，再次分开。

赵衫客左手持剑，这一次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盯着易宁，不管对方接下来是躲、是拼，不管对方表情是嘲讽还是无聊。

又是一剑递出，朴实无华，却点在易宁站姿最薄弱之处。

易宁表情认真，功德之力保护手指，手指抵在剑尖上。

然后又是一剑，再一剑，剑如梨花，没有什么技巧，又全是技巧。

“嗯！？”

易宁躲开面门的一刺后，突然发现身前全是剑的寒芒，他大笑一声，“好剑法！”

而后手指猛然发力，与铁剑碰撞，剑身随之化为碎片，然后一根手指停在赵衫客额头。

“我输了。”

长剑只剩剑柄，老人将剑柄捧在怀中，宛若抱着自己的爱人，他闭上眼眸等待死亡。

而易宁却笑道：“你赢了。”

他说的是实话，最后对方渐入佳境的那几剑，是易宁见过最惊才绝艳的剑法，至少在剑仙沈懿身上，他没看到这等纯粹的剑法。

一开始其实易宁以是靠着超凡的眼力与反应，才能与之对拼。

即便是这样占尽便宜，肉身还是无法跟上这老人的剑速，只能以法力来一力降十会。

所以，易宁说他输了，输的不是力量，而是技巧，如果同等境界的话，他打不赢对面之人。

易宁也大概猜到，以前的那位仙人为何没有杀死赵衫客。

因为这位凡间剑神的剑法惊讶到了对方，让其起了爱才之心。

“请仙人赐死。”赵衫客闭目又言。

易宁：“想赢一次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