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皇帝继位都要徒步登上中岳,焚香祭天,郊祀祷告。
而一国国师或是丞相继位,虽不需要去那中岳,礼节却也极其隆重与繁复。
大乾国,汴安城。
作为平日宫中举行大型事宜的广场,章华台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是当年宴请尊上参加文宴时的模样。
今日的章华台中央位置摆上了香炉蒲团,香炉之上篆刻着[祭神祷天],四个青铜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神圣。
百官早就于章华台两侧站立如松。
他们的目光注视着台阶上身穿龙袍的陛下,以及一身便服的前任国师仲博,静静等待今日主角的到来。
台阶上,周炟身边,一个老太监小声提醒:“陛下时间快到了。”
周炟“嗯”了一声,将目光看向身侧已经脱去国师服的老人,神色有些担忧:“仲先生,今天那则秘报...”
仲博负手,眺望章华台远方:“密报我看了,派出去的三教探子只有白玉京那处的没回来,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坏消息朕懂,好消息从何说起?”
“在我们与尊上的计划中,三教有所反应是早晚的事,如今只是比预想的早很多罢了。”
仲博又道,“现在知道最先有动作的是白玉京,那么就挑选针对白玉京的计划进行即可。”
“的确,白玉京的各种反应,尊上与你都有对策了,可是......”周炟脸色依旧沉重,毕竟这次的对手不是承天国,而是三教之一的道家啊!
便服老人拍拍皇帝肩膀,宛如在安抚自己的晚辈:“对方是白玉京没错,可你还不相信尊上?”
“朕自然相信!”
“嗯,那陛下就莫要惊慌,且现在以道家出世的性子,对此事也许并不会理会呢?”
“借国师吉言。”
随着他俩的谈话,周炟想起那位白发男子,紧绷的心弦也缓缓放松。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自家大乾的那位尊上,就是有这般魔力,感觉什么难题在那位面前都能迎刃而解一般。
周炟很清楚,这不是因为易宁修为而产生的安全感,而是其身上的那股气质。
“陛下,巳时到了。”身旁的老太监再次开口,然后就要跨前一步,高喊礼号。
周炟却伸手拉住了对方:“这次,让朕来吧。”
老太监闻言,面露难色:“陛下,您亲自喊礼,太过郑重了吧。”
“无妨。”周炟摆摆手,然后跨步,走下台阶,来到香炉前方,喊道,“吉时已到,点鲸香!”
随着大乾皇帝的喊声,章华台两侧的文武百官齐齐下跪:“大乾永兴!”
章华台入口拱桥处,
一位目光灼灼的精瘦中年人,举着三柱比木棍还粗的竹香,缓缓走向香炉。
随着他的走动,百官又是齐齐高呼:“吾等拜见大乾国师文尧臣!”
可能这里边会有不服之辈,但所有人的声音都洪亮无比,即便再不服,对方也是陛下与国师同时支持的人。
也许陛下还可能考虑不周,但国师这么几十年来,就没有做错过几件事。
在呐喊声中,文尧臣一步步走得分外坚决,面不改色。
随着手上的竹香青烟飘向空中,时不时有滚烫的白灰从香尖掉落,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腕瞬间烫出一点灼红,但文尧臣却视若无睹。
他的眼中只有前方的香炉,只有一片赤胆!
......
大乾皇宫内一片庄严,汴安城其他区域亦是肃穆非常。
生生世世生活于京都的百姓,本就对大乾更有归属感,更别提如今陛下盛名,国泰明安。
因此,新国师的上任这些城中普通人亦是非常关心,哪怕是平时人多口杂的酌月街,这会也听不到一句莺莺燕燕。
“这大乾倒是挺得民心,可惜......”
一位头发、胡须皆白的老人缓步行走于酌月街中。
正是白玉京重阳楼楼主清辉!
这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已经来到汴安一会了,他并未直接前往皇宫,而是从城门行来,从外城逛到内城。
他走在街道中间,街上的行人却并没注意到他。
每每双方即将接触时,对方都会不自觉的错开身子,这一行为,甚至连错身的百姓自己都未察觉,自己为何会做出这般动作。
清辉一边脖子转动,不断打量汴安种种,其手指间有一枚铜钱不断翻滚,于指缝间游走。
老人的头颅上方有一副莲花冠,但要是仔细打量就会发现,这個道冠并未直接与其头发接触,而是保持一定距离悬浮在头顶。
仿若这位仙人境的重阳楼楼主,并没有资格戴这顶道冠。
清辉以真正出世仙人的眼光,就这么穿过大街小巷,穿过神色肃穆的人群,直至来到一栋占地极广,造型精美的楼阁前。
“仙丹阁。”
清辉眯着眼打量楼阁的匾额,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白玉京旗下的建筑,“道尊亲自下令修建这种部门,所为何事?”
清辉只是喃喃几句,并没有去细想,一向信天命的他,认为道尊即是天命,所以他不敢去猜其想法,这是不敬。
脚步挪动,他几步来到仙丹阁门口,看着阁楼下单手撑着脑袋,发呆的散修,不由说道:“这“医”还真不能留。”
发呆的仙丹阁散修听到声音后,这才发现身前站着个老头,随后便如欧阳石那般,被老人一身仙气折服。
于是,散修赶忙站起身,行了个道门稽首:“见过这位道友...前辈。”
他硬生生将“道友”收回,变为“前辈”二字。
可这,并未讨到清辉的欢心,他语气冷漠:“你是这仙丹阁的丹修?”
“回前辈,是的。”
“那你还有个身份是什么?”
“啊?”
散修有些懵,自己还有什么身份?
“哼。”清辉摇头,“按道尊规定,仙丹阁的丹修,便自动纳入白玉京管辖,成为不记名弟子。”
散修闻言,自嘲一笑:“不怕前辈笑话,这名头也就平时拿来喝酒吹牛用用,高高在上的白玉京哪会记得我们这些小修士。”
“朽木。”
“我尊你一声前辈,可你这老人也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散修有些恼了,对方的态度实在太过无理。
至于他为什么敢说这话?
这可是大乾京都,这可是汴安城,这可是那位半圣榜第四的超级大人物的老家,谁敢随意行凶?
清辉的耐心仿佛也用完了,他不再与对方废话,开始一一数列。
“身为白玉京弟子,知大乾情况不报,当杀。”
“身为仙丹阁丹修,被凡间之术断了资源,不思进取,反而整日游手好闲,当斩。”
“当杀,当斩之蝼蚁也。”
清辉的这当杀,当斩之言,让散修身上法力澎湃。
“你是何人,我如何生活还要你管?而且这“医术”确实有用,对方不来我这,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敢在这汴安行凶不成?”
散修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白须老人听的。
清辉却摇摇头:“自然敢行凶。”
“你!?”散修大喝,便想遁走,可身子仿若被空气压住一般,动弹不得,“你...”
后边这声“你”字已经开始透露出害怕。
“你虽是不守规矩的蝼蚁,然天道留一线,本楼主行事向来也留一线生机。”
清辉说完,将指间铜钱高高抛起,“正面生,背面死。”
“铛——”
铜钱掉在木桌上,然后不停旋转,速度越来越慢,不断摇晃。
散修额头开始溢出冷汗,他有种感觉,这面的老人说的是真的,对方的确敢在汴安杀人,只要铜钱是背面,他等下便会身死道消。
正!一定要是正啊!
“嗒嗒嗒——”
铜钱不再立起,开始变得扁平,上下摇晃,然后速率越来越慢,直至定在桌上一动不动。
铜钱上刻着祥云仙鹤。
这寓意吉祥的图案,却让散修的瞳孔剧震。
“天道没给你开这一线。”
清辉转身离去,铜钱也跟着飞来重新落入他的指间。
而仙丹阁下的散修身子开始渐渐化为颗粒状,飞向天空,化为天地的一部分。
天下各国都有规定,城中禁止修士厮杀,虽然只是一道表面的规矩,许多修士都会偷偷违背。
但,大家都是偷偷,而非清辉这般,在大乾国京都杀了一名修士对于老人来说,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他看向皇宫方向:“大乾欲要摧毁仙丹阁根基,证据确凿,按道尊定立规矩,可以问罪了。”
接着,老人不再慢步行走,他一步踏出,下一秒已经出现在章华台前。
入目所见,是跪倒一片的百官,身穿龙袍一身周炟,还有他身边一身便服的老人。
看到这个老人时,清辉眉头微微皱了皱:“董贤的徒弟吗?”
但也只是微微一皱,按着天下的辈分来列的话,
白玉京楼主城主与文庙十二陪侍圣贤一辈,所以老人与董贤乃是一辈。
至于其徒弟,也就只能让清辉皱下眉头罢了。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香炉前,正要将竹香插入香灰中的中年书生。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