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师父第一次见我比武,怎么能输呢。”
面目全非的海岸边,
童钱浑身精气断断续续,仅存的精气托着她,飞出地底深坑之中。
曲风站在坑口,并未阻止,只是看着对面驮着腰,身上全是伤口的对手。
对方这会不断喘着粗气,鲜红的血液自其毛孔中钻出,站在沙地上身形摇晃,蹒跚不稳。
曲风作为武者,没事又爱越阶挑战,受伤是家常便饭,故此他只是看了一眼童钱的状态,便知道对面已经是强弩之末,全靠一股意志才站在那里。
但这是现实不是说书先生讲的奇迹故事,童钱身体已经严重受伤,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肉体已经到达极限,不服输的意志虽然可贵,但它不是能量,不是仙家符箓,不能让破损的身体复原。
曲风收起拳意,不再打算出拳:“放弃吧。”
说完这话,他抬头看向半空:“田老下来救人。”
空中的田老扯扯嘴角,暗骂一句,狗东西能不能说个请字。
农家修士掌握生机之道,能让植物、灵草加速生长,能让土地变得更加肥沃。
如果将这股力量作用到人体上,也有作用,只是没有用在植物上那般效果显著。
但这个前提是双方境界相同的情况下,田老身为仙人境,治疗童钱的伤势却也没啥难度,以前曲风受伤也是靠他治疗。
只是,他刚准备行动,却被易宁阻止:“不急,童钱还没认输。”
“可是她的身体没法战斗了。”
田老说着这话时,还特意将神识再在那個虚弱姑娘的身上扫过一遍,他可以非常确定,对方已经无法战斗了。
甚至,这会童钱的意志也到了极限,想必她脑袋这会一定很沉,只要心弦一松,就会睡去。
“确实我徒弟的身体状态没法战斗了。”易宁俯瞰下方,回答道,“但我刚才也说过,那就打破现在的身体状态。”
“打破?”
“是的。”
“你是想......”
田老突然想到什么,语气不可置信,“突破?!”
半空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小,曲风也将之听在耳中,他跟着轻轻呢喃:“突破?”
然后曲风猛然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太久没有全力出手过了,这么多年,同境之人没有一个是他对手。
比曲风境界高的又是金身境,双方之间差距根本无法靠压境界弥补,故此打着也并不痛快。
这么久以来,也就之前的伏历与童钱让其动了些筋骨,只是毕竟压了一境,多多少少有些美中不足。
因此,本来已经挺满足的曲风,这会想到一种可能后,身上战意冲天而起。
他不再压低境界,属于武胆境的武夫气势轰然爆发。
曲风目光灼灼,看着不远处的黝黑女子:“这就是武胆境!你有把握做到突破?”
童钱没有回答,身形依旧在摇晃,即使这般,她却艰难地抬起手臂,将手摸向因为血水变得凝固的头发。
那里,有一根枯黄的干草,一丝丝武夫精气在其上流转,将干草死死护住,哪怕是刚才凶猛的战斗,也依旧没有将干草震碎半点。
此时,童钱用手指轻轻地将干草从头发上扯下,她的一头黑丝没了束缚,瞬间向下方散开,如瀑布般流淌,散乱在肩头,将其脸部全部遮住。
做完这些,童钱小心翼翼地将干草向空中扔去。
而她的身子确实伤得太重,这种平时轻而易举的事,这会也极其艰难。
干草飞到一半,就失去了动力,海风刮来就欲将其吹走,关键时刻它被一只手掌握住。
易宁悬浮于半空,触摸着干枯药草,表情温柔。
田老在他身边,问道:“武胆境可不是随便的啊。”
老农虽然不是武夫,但是他是看着曲风一点点成长的,所以也专门去恶补了下武夫的知识。
武胆境属于武夫第二大阶段,也就是修士中五境的阶段。
除开玉璞突破至仙人外,修士的大瓶颈一般存在于大阶段的最后一步。
比如下五境最后一境筑庐到中五境的洞府境,比如中五境最后一境元婴境到玉璞境。
可是,武夫却不同,他们虽然也分为三大阶段,但每个阶段最难的却是该大阶段最后一境。
就好比前两个境界是平时读书学习,打磨知识,最后个境界就是用之前学的知识,科举会考。
只有在最后一境的“会考”中拿到优异成绩,才能算突破。
所以,武夫第二大阶段也是这样,英魂境,雄魄境界是磨炼武夫魂魄,最终在武胆境塑就一颗武胆。
武胆在,武夫在!
武胆在,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因此武胆的好坏,几乎决定了这个武夫今后能走多远,没有哪个武夫敢在这上边马虎一点。
也正是如此,田老才会流露出关心神色,他可不想因为曲风的一次切磋,导致易前辈的大徒弟就此留下遗憾。
这会,
易宁将干草收入纳戒中,向田老摆摆手:“我这徒弟本来的确是想在雄魄境多呆一会,打磨武胆。”
“不过,以她的性子,这会阻拦反而会适得其反。”
“的确是有些略显仓促,但田老无需担心,世上完美的事情本就没几件,如今这般倒也暗合天道。”
易宁说完,便不再多说什么,如之前那般俯瞰沙滩,静静等待。
“好一个暗合天道,与易前辈随便交流,我便受益匪浅。”
田老忍不住感叹道,然后还要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下方的童钱开口了。
“破。”
这个简单的字几乎是从童钱喉咙中挤出来的。
也是这个字,原本对于武夫难之又难的武胆境,就如同喝水一般简单,轻轻松松便破境成功。
曲风感受着对面黑衣女孩的变化,如一颗松柏一般矗立在原地,静静等待对方重新回到最巅峰的状态。
童钱的状态越来越好,腰杆越打越直,一颗武胆在其体内开始慢慢成型。
而曲风的拳头也跟着越握越紧:“好!再强点!再强点!”
他嘴上不停念叨,脸上带着浓浓的战意,可是他的这般状态并未保持多久,便化为愕然!
“咚——”
一道闷响在童钱体内响起。
武胆成,竟然发出如同心脏跳动的声音!
也是这时,随着这道声音,随着武胆成型,童钱彻底踏入武胆境!
只是她与曲风都没动,童钱披头散发静静感受体内的变化。
而曲风则将目光看向一片金黄的天际,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武胆境的万古最强吗?”
天际的金黄不是黄昏的日光照射而成,而是真真正正的金黄色!
一道道金黄色的流光自天穹处落下,然后齐齐向童钱飞去,流光太多,遮蔽天幕,才导致下边的人看去是一片金色!
“这是?天下的武道气运!”
田老望着一道道放入童钱体内的流光,他想要触摸金色流光,却根本无法握住。
“武道气运?”易宁重复田老说的话,抓住了一道流光,握在手尖,细细感受。
田老回答:“是的,这是天道对天骄武夫的垂帘,我也只见过一次,是曲风突破水银境时。”
易宁将手中的流光放开,他刚才从中已经明白什么是武道气运了。
正如田老所说,这是一个很难很难见到的东西,因为武道气运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一名武夫突破时,达到万古以来同境最强!
那么天地便会为之庆祝,降下金色武运,巩固其根基,让强者更强,且增强自身气运,趋吉避凶。
这或许是天道为了弥补武夫寿命短的缺点,专门为其提供的特权,修士并不会有。
但这特权听着很诱人,可实际上能达到这点的根本就是亿里挑一。
因为同境最强前还有万古两字!
也就是说,开天辟地以来,这个境界的武夫里最强之人。
也就是说,下一个武夫想要在武胆境降下武运,就得比如今的童钱更强。
这就又再次筛选了同境最强的数量,因为哪怕那时童钱已经死了,后面的武夫没她强的,依旧不能获得武运馈赠。
理解到这些后,易宁也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毕竟这是自家徒弟。
田老这忍不住感叹:“算上童钱,如今天下同阶最强者就三位,易前辈你说的不完美都这样,那要完美了,岂不是直接断了以后武胆境武夫的路。”
“哈哈哈,别夸,胜负还不一定,曲风不也是一个境界的万古最强。”
易宁嘴上谦虚,脸上笑容怎么也压制不住,他接着说道,“流光已经吸收完了,要开始了。”
“继续吧。”
童钱终于将头抬起,但头发依旧将其脸庞遮住大半。
“哈哈哈哈!”
回应她的是曲风歇斯底里的笑声,这一刻这个武道天才彻底疯狂了,“没有白等!没有白等!这种压迫感!我好兴奋!”
说着这话时,他全身气势不再压制,毫无保留的涌出:“接下来我可能收不住手,你自己小心!”
相比于曲风的惊喜欲狂,童钱只是“哦”了一声,身上武夫精气爆发,与对方气势对撞!
树木折断,飞沙走石,海啸肆虐,连太阳似乎也感到害怕,躲入大海之中。
这片海岸线,所有事物如同经历最凶猛的海啸,宛如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
他与她便在这时,奔袭到一起,起手就是压箱底的招式。
曲风一拳砸在法则运转的节点上,周围的灵气凝结,让童钱身子一晃。
武夫趁着对方身形摇晃之际,一记鞭腿从下向上横扫而去。
关键时刻,童钱张开双臂,如同多出一双翅膀,以五禽戏鹤形应之,脚尖点在曲风扫来的腿面,身形借力腾空。
“哈哈哈!好!”
曲风吃了亏,反而笑得更加大声。
他一直保持着攻势,招式凶猛,没有任何防守可言,拳拳打在法则上击向黑衣女子。
但这般打法,对于童钱已经无用,不过刹那间,曲风身上就满是淤青,脸庞肿得像个猪头。
“咔嚓!”
又是一声清脆声响传出,曲风被童钱以八段锦击在手腕,手腕骨骼瞬间断裂。
可是童钱一击得手后,表情反而更加凝重,因为她发现,对手在受伤中正在一点点进步!
如果说之前的曲风击打法则节点,是跟着法则流淌在走。
那么这会,则仿佛是法则跟着他的节奏在流淌。
曲风这是在以童钱为磨刀石,让新领悟的法则技巧融入自己熟悉的拳架当中!
果然,当曲风鼻梁挨了一拳后,整个人的拳势不再杂乱无章,而是恢复以前的拳招拳式。
练习无数年的拳招每一下都打在法则上,攻势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一时间,他们双方不再是童钱压着曲风打,而是打得有来有回。
拳、掌、肩、肘、膝,全身每个部位都成为两人的武器。
肌肉与肌肉的碰撞,爆发出“嘭嘭”声就像鞭炮一般,没有停过。
这片人迹罕至的海岸线上,天下武胆境最强的两位武夫,不知疲惫,一直打了两个时辰。
期间陈妙前来,看到是易宁后,便闪身离开,似乎府中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
“差不多了。”
易宁望了眼天空中那轮明亮的圆月,轻声说道。
田老盯着沙滩上依旧交手不停的两人:“不分胜负?”
“曲风输了。”
“输了?我推算下来是两败俱伤啊。”
田老手指再次掐算,他不敢相信自己一个仙人境的强者,会算错两个武胆境武夫的胜负,即便这两个武夫是妖孽。
“如果按武夫的修行体系来推算,确实是两败俱伤。”
“还请前辈解答,曲风为何会输?”
“他输给了凡间武技。”
“啊?”
田老不是太理解,于是将目光更加专注地看向下方比试的两人。
沙滩上,
童钱闭着眼,以太极拳应对曲风,她的手掌许多地方都是苍白色,那是磨去血肉的骨头。
“嗬嗬嗬...”
曲风这会状态亦是不好,却又太过兴奋,大笑声几乎是从喉咙处挤压而出,“来啊!”
对于对方的怒吼,童钱置若罔闻,因为这时,她的脑海中正有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回荡。
“你怎么这么笨?不对!你这是什么步伐?”
“虽然只是一丝,但在实战中,这就是生与死!”
“蠢货!重新再练!”
“注意细节!细节!安平养的狗都比你聪明!”
这是赵衫客的声音,这是最近童钱每天都会听到的声音。
是的,细节。
是的,刚才那一步多用了一分的力,刚才那一拳角度还可以再略微调整。
童钱心中默念,仿佛回到平时训练之时,在老人的骂声中,她不敢踩错哪怕半颗白米的距离。
就是这里!
童钱感受到拳风击来,突然将头颅略微偏移,这个幅度很小。
但就是这个小弧度,让曲风本来可以击打眉心的一拳,却打在了眼骨之上。
这正合童钱之意,因为她本就是瞎子!
这一拳除了疼痛,没有改变童钱任何身形步伐,这时曲风的拳头还未收回,所以他只能看着。
看着一个骨头裸露的拳头,一点点逼向自己精气汇聚的丹田处!
然后,
没有疼痛,没有拳头击打向丹田的声音传出。
因为童钱的拳头被一双大手握住了,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两位武夫中间。
“赵前辈教得不错,你学得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