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医意是书反哺人?而不是人反哺书?”
这句话传入宁欣耳中,让她有些疑惑,书反哺人不是常识吗?
宁欣转过头,与易宁对视一眼后,再将目光看向地上摆着的书籍。
这些书籍几乎囊括这方天地医术的核心知识,因此之前她拿出医书,主要目的是打算磨一磨对方心性,顺便看看能引来医道显现之人的天赋如何。
想要悟出医意,要做的第一点也是最简单的一点,就是全文背诵,光这个,就足以耗尽凡人一生的时间。
宁欣原本是准备闭关五十年,再出来考核易宁进度,只要能悟出三分之一的医意,就算勉强合格。
如果能悟出一半,这位女子国师就会彻底承认对方医祖的身份,毕竟就算是她也不过是悟出一半罢了,且花费的时间更长更久。
只是这会,
宁欣望着面上几本崭新书籍,窦眉微簇,医书都是她拿出来的,她自然知道其新旧程度。
且在宁欣的感知中,最上方这几本书里蕴含的医意明显要比其他书多。
“你翻过它们了?”
其实答案很明显,但宁欣还是询问。
易宁点头:“以前看过,所以看完了。”
“看完了?”宁欣迈动步伐,“这些书籍是我的私藏,就你翻阅的几份,外边根本接触不到,你说你看过?”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当宁欣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两人的眼睛对视,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鼻孔呼出的雾气。
“看过。”易宁神色坦然。
宁欣没有说话,观察身前白袍男子的眼眸,可是她在对方眼里只看到坦诚,没有一丝其他想法,没有一丝躲闪。
所以,宁欣错开身子,来到书籍前方,拿起最上方的《伤寒论》问道:“白头翁汤有何作用,用药几何。”
易宁不假思索:“此方记录于卷十五下,君药白头翁,辅药黄柏、黄连、秦皮。有清热解毒,凉血止痢功效。水煎服,每日一剂,日服两次。”
“你真能背诵?”
宁欣声音露出些许惊讶,随后她又翻阅起《针灸甲乙经》:“五脏五腧,共有几数?”
“人有五脏,脏有五变,变有五腧,故五五二十五腧,以应五时。”
“不寐针灸之法何解?”
“不寐,多因阴阳失调、气血逆乱、脏腑功能失调所致,可用三针,于镇静穴、间谷穴、中九里用针,午时过后放血最佳。”
易宁即答,医术已经融入他的本能,不需要过多思考。
可他的流畅回答,却让宁欣眼神发亮,前两個问题还好,书中是有记载的。
而后面施针之处,易宁所答明显与书中有些许出入,但这出入却恰到好处。
更改后的答案宁欣不需要去验证对错,因为肯定是对的,因为这个治疗不寐的三针,也是她前些日子才总结出来的想法。
这个更优解如今还存在于她的脑海,还未让朝廷印成医书推广下去。
所以,易宁回答的答案,只能是他自己想的,不可能从其他地方借鉴。
宁欣对于医术极为痴迷,甚至痴迷程度要高于对医道的探索,只是在医道医术上宁欣一直处于一骑绝尘的状态,从来都是闭关自己研究。
可是今日,却突然遇到一个并未修行之人,想法还能跟得上自己思路。
这让大乾女子国师有些震惊,同时也有些兴奋,随着这一情绪的起伏,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开始一点点消融。
“你是怎么想到这点上去的。”宁欣询问。
易宁答曰:“镇静穴清神,间谷穴止疼,中九里缓解眼疼耳鸣,三者结合自然可治失眠。”
“......”
宁欣闻言沉默,她想挑刺可却挑不出毛病,所以她转移话题询问,“这些书你都懂?”
“懂。”
“哪里看的?”
“梦里。”
易宁答到,其实也并没说谎,几世医者也能算梦,至于另一个世界的大乾,在不知这片世界情况,在不知宁欣为人的前提下,他自是不会全盘托出。
“梦?”
宁欣皱眉,思考片刻后,眼神深邃看眼易宁后说道:“不愧是经书所说的医祖,挺让人惊讶的,我说话算话,跟我来吧。”
说完,她迈开步子向着湖畔行去,当宁欣脚踏在水面时,湖水自动分开,露出一条通往湖心的道路。
当她来到湖心时,这位国师眉心处闪动彩光,接着食指溢出一丝鲜血,彩光涌入鲜血之中,血液显得色彩斑斓。
“啪嗒。”
血液滴到地面而后破碎,地面随之震动,一条裂缝自湖心处生成,裂缝中有条阶梯,阶梯一直蔓延到地底深处。
宁欣并未下去,而是看向跟上来的易宁:“去吧,医术上的天赋你已经证明,我很期待你医道上的天赋。”
“感谢。”
易宁抱拳,然后迈开步子坚定走向地底深渊。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向下行去,宁欣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一袭白袍,喃喃自语:“为什么我看着他会觉得好熟悉,好亲切。”
湖心地底,一片黑暗。
没了法力,易宁甚至看不清脚下的阶梯,只能靠着鞋底传来的触感找寻踏脚之处。
“一千梯。”
“两千梯。”
“五千梯。”
“九千九百九十九。”
易宁每踏一步就会读出一数,当他最后一句话说出后,右脚向下一踏,传来的是一股踩空感。
随后易宁身形踉跄,腿部肌肉的酸痛瞬间传来,他再也站不稳,直接跌落于一片黑暗中。
整个人就这么下坠,在一片黑暗中下坠。
凡人也有凡人的好处,至少易宁如今可以通过胃部传来的饥饿感,来大概掐算时间。
所以虽然这会感官上似乎过去很久,但他知道其实一天时间都没到。
到了后来易宁干脆直接闭目养神,不一会竟发出鼾声。
直至,
他的背部臀部传来一阵颠簸感,接着是头部腿部,就如同跌落在泥土之上一般。
易宁从睡眠中清醒,一点点睁开眼眸,入眼是一条条七彩光芒组成的光幕,光幕横冲直撞。
当它们不小心撞到一起时,就会发出一声脆响,接着互相后退,再次飞奔,如同地球的碰碰车一般。
而自己脚下踩着的就是其中一条“碰碰车”。
打量完四周后,易宁蹲下身来将手指放在彩色光幕之上,传来的触感是坚硬,如利刃般的冰冷坚硬。
“彩光上有字。”
他这时才发现在这些飘飞的彩光上,有字迹刻印,连起来居然是医术的一道话。
[药不执方,合宜而用。]
看到这些,易宁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宁欣说的经书并不是书。”
也是这时,
他的身上突然升腾起八枚字体,这个字体是广场上的那些七彩文字,连起来刚好对应丝带之言。
当这些文字出现,原本触感坚硬的彩光开始变得柔软,不仅是易宁脚下踩着的,所有彩色光幕都变得柔软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彩光是横冲直撞,现在则是柔软飘飞,犹如一条条彩色丝带。
从易宁视角看去自己宛如被北极光包围。
并且这些彩光变为丝带后,也变得热情无比,它们一条条接着一条飞来,来到易宁面前,展露身上的文字。
易宁福至心灵,瞬间明白过来,便开始朗读上边内容。
“病之有本,犹草之有根也。去叶不去根,草犹在也。治病犹去草。”
“五味各走其所喜:谷味酸,先走肝;谷味苦,先走心;谷味甘,先走脾;谷味辛,先走肺;谷味咸,先走肾。”
...
彩带飘来,易宁诵读。
这些句子,或是行医德行,或是草药口诀,他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但都能理解其中要表达的意思。
易宁每读出一段句子,体内也会跳出对应文字,文字与彩带交相辉映,仿若是在验证他的所学所想。
当文字重新回归他体内,同时带回的还有这方世界所有的医道感悟。
易宁就像是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之人一般,而医道的构思就是水。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水是何样,道果张开那日易宁彻底见到了水长何样,直至今日,他终于尝到水的滋味。
从望穿秋水到如饥似渴。
易宁一边咏读句子,一边体悟其中种种,他的境界也越来越高。
下五境、洞府境、元婴境、玉璞境。
医道应该如何在世界传播,医道的修行体系应该如何,治疗修士与凡人又当如何。
以前的疑惑,易宁一点点了然于胸,他就像个巨大海绵,来多少水吸收多少。
当前边的问题全部解决,易宁便准备解剖医道最核心之物,
——医道应该与天道是何种关系,医道该如何存在于天地间。
这一疑惑涉及到了法则,所以易宁心意一动,便来到仙人境。
没有雷劫没有声势浩大的突破场景,天地法则在这一刻于易宁眼中浮现。
只是仙人境观看法则还有些看不清楚,那么就再跨一步,飞升境好了。
从此世界多出一位飞升境,在这地底无声无息。
“果然如书上记载那般。”
易宁目光深邃,看着黑暗,却是在看世界的本质。
这一刻医道的感悟加上境界的加持,天地法则在他眼中已经不是秘密。
这个世界几乎人人都是医者,所以医修亦是不少,关于修行的书,在这方世界很好买。
这些修炼书籍都会在前文科普修炼体系,以及修仙尝试。
里面有句话是,
[世界有两条大道,天道、医道。天道维持世界运转如大江奔流不息,医道则是生灵自救之木舟。]
这会易宁视野中所见,便是这般。
天道与医道互相交缠在一起,除他俩之外,不再有其他大道存在。
医道、天道不分高低,相辅相成,供应天地运转。
易宁沉寂其中,感悟其中的共存之道,感悟医道修到极致的总总妙用。
他就这般沉寂其中,低声呢喃。
“好玄妙的医道。”
......
......
“好玄妙的医道!”
黑袍易宁嘴角勾起,自言自语。
他矗立于小镇街道之中,夏风将黑袍吹得猎猎作响,身后是无仪爬行时留下的血迹。
身前则是一脸好奇的大晋女帝,以及随行太监。
见易宁终于从出神中恢复,司马云鹭再次重复:“司马云鹭见过易前辈。”
“承载天命的大晋吗?”
易宁恢复冷漠表情,然后接着说道,“不算蛀虫。”
司马云鹭闻言,偷偷瞥了眼身后太监,太监轻轻摇头,这位大晋女帝便柔声说道:“云鹭不知前辈何意。”
“不知道没关系,大晋的传国玉玺是否还在问天山下?”
“你怎么知道!这是大晋历代皇帝才知道的事情!”
大晋女帝再也没有之前的沉稳,一双美目瞪得滚圆,随后想到什么。
但是这个想法太过恐怖,她的瞳孔猛然收缩,眼部肌肉疯狂跳动,表达着司马云鹭心中的震惊!
大晋境内有座山峰,名叫问天山。
这座山四面陡峭,为此方天地最高的山峰,且半山之上就有罡风吹拂,哪怕半圣都无法上去。
很多人猜测这座山是大晋的护国大阵根基。
只有大晋历代皇帝才知道,这山的意义是什么。
问天山山脚确实有阵法,但那不是护国大阵,而是更恐怖的,
——护天大阵!
大晋传国玉玺,大晋的大部分国运汇聚于此,不过是这个大阵的些许能量罢了。
司马云鹭继位之时,便去了问天山山根处,在山根大阵前父皇给她说了一句话。
[此阵名为护天阵,大晋建国初衷便是守护这个阵法,等候天道回归,哪怕灭国,大阵不能坏!]
当时司马云鹭虽将此话牢记于心,但目光中只有传国玉玺,便只是问了一句。
“天道不是一直在世间流转吗?”
说着这话时,年幼的大晋女帝指着天穹。
那时的父皇只是摇摇头。
直至今日,
这个秘密被易宁提起,司马云鹭才想起年幼时的疑惑。
随之,她猜到一些蛛丝马迹,真相宛如大手,将女帝的心脏猛然捏紧!
“您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