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宗广场。
宗门领头羊们或是贿赂或是拿出以往人情,经过一番激烈角逐,终于在朝阳完全升起时,确定好了各自队伍的站位。
就只是一个靠中间的位置,就花去某位峰主灵石上万,这还是他加上人情相抵的,不然另一人绝对不会相让。
足足一万多名青阳宗弟子全部到齐,将诺大的宗门广场里三层外三层齐齐包围。
宗主对此早有预料,为防止后边弟子看不清中央讲道之地,他手指剑气滚动。
随后一缕缕剑气激荡而出,悬浮于中央区域相互交错,形成一席由剑气组成的蒲团。
一万多名修士,包括玉璞境峰主在内,都没有说话,他们皆是目光炯炯望着蒲团,期待那位大人物的到来。
“咚——”
宗门群山之内钟声回荡,这个铜钟只有发生大事才会敲响。
千年盛典时,敲了五次,而这一回,钟声足足回荡八次。
随着浑厚庄重的钟声消散,两名男子结拜而来,一人中年模样背着把长剑,这是自家太上长老,弟子心目中的传奇。
要是放平日,弟子们定会盯着心中传奇看個不停。
只是此时,大家都将目光放在另外一位白袍年轻人身上。
白发白袍,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这就是半圣榜第一的风姿吗?
或许是早早地滤镜加持,即便这时易宁并没有释放气势,众人都觉得半圣榜第一就该如此。
这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潜意识,很奇妙。
这一次,赵禹并没有墨迹,也不打算抢任何风头,他到来后没有过多说什么,只是平稳落于听道人群前列。
就如同其他听道弟子一般,对于易宁这个层次的讲道,他也只能做个听客。
随着他的到来,站在前列的宗主、长老们赶忙为其让开一个空地。
而赵禹直接来到张楚面前,笑道:“怎么一脸严肃,听说你后面两日都不敢主动敬酒了。”
“我...哎...”
张楚还想解释一二,可话到嘴巴却只能发出一声叹,他攥紧的拳头说明其心境并不轻松。
“别紧张,以平常心去对待,才能有所收获。”
赵禹拍了拍对方肩膀,“我从小看你长大,很希望你能入仙人境,再为宗门守禁地千年。”
“好!”张楚抿起嘴唇,点头应是。
赵禹看向飘荡在中央半空的剑气蒲团:“开始了。”
中央区域,易宁这会已经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广场万人。
随着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修士都挺起胸膛,想要展示最好的一面。
其实这也是易宁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传道。
对于传道授业,他一向非常在意,如同他教导童钱一般,不敢有任何马虎,害怕误人子弟。
故此,原本易宁其实准备了许多开场白,与对大道的理解。
但真看到眼前一幕时,却并未照着原计划的台词去说,而是向着广场诸位拱手:“我是易宁,今日讲道之人。”
“唰。”
广场上,响起袖子摩擦衣服的声音,所有人齐齐抱拳回礼。
易宁想了想笑着说道:“说实话其实我也有些紧张,要是有说的不好的地方,各位尽管提出,要是有疑惑之处,也可询问。”
随着这话被众人听到,现在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他们原本想象之中,易宁这种超级大人物应该是淡看世间兴衰,万事来临都是冷酷面对的性子。
只是这会一开口,修士们却发现大人物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厉,反而如邻家长辈一般,看不到任何逼人气势。
大家提着的心弦,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履薄冰,害怕喘气声大了都会引得对方不满。
易宁自然是乐得气氛轻松,于是接着开口:“那么这场传道,我们就以聊家常的方式展开吧。”
“好!“
台下有率性之人率先开口,于是其他弟子跟着纷纷附和。
“那我先为大家开个话头。”
易宁点头,勾动小天地池水化为天道模式,接着将目光看向天空。
一道道无形的法则在他七彩眼眸中飘荡,易宁逐一剥离,最后捏住一条道韵十足的法则。
这条法则被捏住后,挣扎一番后,在易宁掌心具现。
因为是强行扯出,并没有神性召来时的那般充满灵气,却也足够在场之人感悟。
这是道家的天地大道,具现后的天地大道!
易宁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将平日玄之又玄的大道托于手掌,就如同将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给简化一般。
平日仙人境以下根本见不到的大道,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中。
“青阳剑宗属于道家分支,这处道意诸位仔细观看,能悟出多少全凭自己。”
易宁声音回荡开来,而后就这么托着大道法则,一动不动。
台下修士看向道家法则,表情各不相同。
即便易宁已经将之简化,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玄奥非常,毕竟像曲风那种资质之人,天下能有几个。
一盏茶后,终于有一名弟子身上出现反应。
那是刘三刀!
这位平时啥都平平,百年才下五境巅峰的刘三刀,看着那具象的法则,突然就感觉心中有块薄膜被人扯开。
如拨开乌云见青天,心境瞬间通达。
“人不腐,而言外俱含道气,我懂了。”
刘三刀不再站立,他闭目就地盘腿,他的修为并没有增加半分,但其周围之人却不自觉让开一片区域。
他们看着刘三刀,突然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看着让人心静。
这就是法则的领悟,不一定是修为高者就能悟到更多,也不一定是天资卓越之人能提前领悟。
这是一种心境上的契合,根本无法强求。
或许是他开了个头,后续又有几人陆续悟出道之真理,与刘三刀一般,盘腿而坐进入忘我的世界。
他们都没有突破修为,那是因为灵气不够,但境界的瓶颈已然通达,后面只需水磨功夫,一点点积累即可。
宗主将这几人记在心中后,也赶忙盯着法则,想要得到半丝明悟。
可惜,越是强求越是得不到,直至时间来到午时,易宁将法则收起后,有所感悟之人竟全是内门、外门弟子。
没有收获之人皆是一脸懊恼,许多天资卓绝之辈眼中闪过不甘。
张楚也是如此,他目光有些呆滞,明明自己已经尽力去记住法则,可是现在连法则长啥样都记不得了。
大限将至,真就无法阻挡吗?
“知道为什么全是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获得机缘吗?”
赵禹自问自答,对着所有人朗声说道,“因为道家讲究清静无为,顺水推舟,你们仗着自己身份、天资,太过着急,反而落了下乘。”
易宁也跟着点头:“确实如此。”
可惜,道理很简单,在场其实许多人都知,可要做起来真的太难。
就如马上就要饿死之人,面前出现个蛋糕能不吃吗?
“给各位一个时辰调整心态。”
易宁声音回荡,让修士们有片刻喘息时间。
广场中,张楚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竟直接擦拭手中长剑仿若是在告别。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心态,根本不可能悟出什么,至于调整心态他试过了,不行。
“接着。”
就在这时,张楚耳边响起一道醇厚嗓音,随后看到一个黑色物体向自己飞来。
他下意识接住物体,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酒坛。
张楚不明所以,将目光看向中央盘坐的一袭白袍。
易宁笑道:“平日在世,最爱何物?”
“剑。”
张楚下意识回答,顿了下后继续说道,“还有酒。”
“那就喝点酒,再悟剑。”
“酒后误事,脑袋并不清醒。”
“你清醒就能悟到了?”
“......也是。”
张楚汗颜,他看着怀中酒坛,就像在看自己的人生。
为何练剑?不就是喜爱快意恩仇,有不平事当一剑斩之。
所以他平生最爱烈酒,即便有些烈酒浑浊,入喉却是热辣滚烫,他希望自己的人生也能这般热辣滚烫。
但少年之志,终究是敌不过时间,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成了一个将死之人。
每日守在禁地,不愿与人交流,成为弟子们心中的那个怪老头。
既然大家都觉得我是怪人,那似乎也可以不用在意什么了。
想到这,张楚举起酒坛喊道:“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诸位可有愿意共饮酒之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回应。
其实在场之人也有爱酒之人,但又担忧自己身份不够,不配与长老陪酒,平白引来笑话。
易宁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明白这种情况就如同地球的公司饭局一般。
领导在台上唱歌,并说喜欢唱歌的上来一起唱,这时就算有歌声好听的员工,也不敢贸然上台。
那么这时,就需要个破局之人,于是易宁笑着说“我陪一个”,并将目光看向赵禹。
赵禹瞬间心领神会,这是易宁在帮青阳宗弟子解开心中束缚。
于是拍拍身边宗主:“有酒吗?”
“啊?”
“有酒吗?”
“有。”
宗主解释,“时不时空闲时间喝点。”
“给我一坛。”
“您平时不是不爱喝酒。”
“没事,今天畅饮。”
赵禹接过酒坛,随手拍开泥封,将之举过头顶,“今日我与青阳宗诸位共饮,感谢各位对宗门做出的贡献!”
说完,他直接率先抱着酒坛狂灌烈酒。
只是平时赵禹喝酒并不多,这会又没用任何修为在喝酒,动作是豪迈了,但方式没对,一下子呛得直咳嗽。
宗主长老们何曾看过自家太上长老这幅模样,都是震惊不已,随后看到他呛酒,再也忍不住笑意。
掌律也拿出一坛酒水,笑道:“其实我也会喝点。”
他身后一名峰主说道:“不胜酒力,只能喝几坛,陪得不尽兴莫怪。”
接着他拍了拍身后胖墩墩的亲传弟子:“上次你买的千年女儿红呢,给为师拿出来。”
“啊!?”小胖子没想到话题瞬间到自己身上,不过反应迅速,地上瞬间多出酒坛,“师父,我可以喝点吗?”
“喝啊,易前辈和太上长老都发话了,你在害怕啥?”峰主不解。
这位像个小圆球的亲传弟子显然是爱酒之人,眼睛中瞬间异彩连连:“能和仙人境、半圣强者痛饮,我勒个娘呀!”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发现地上酒坛已经一个不剩。
小胖子四下望去,却发现被其他峰主率先抢到,随着他的视线往去,平日高高在上的峰主前辈,扭过头去,直接当起无赖。
然后他感觉身后被人拍了下,他回过却是一位不是太熟的核心师弟。
师弟递过来一个酒坛:“俺修为不高,就这浊酒,师兄不要嫌弃。”
小胖子瞬间眉开眼笑,与对方勾肩搭背:“不嫌弃,不嫌弃。”
他俩笑得开心,其他队伍里,亦是如此,不一会劝酒的言语四处响起,就连外门弟子都不例外。
本来有些人还有些拘束,但是实在架不住比自己身份大的酒鬼忽悠,强忍着不适,小口抿着。
“青阳剑宗这氛围当真不错。”
易宁喃喃自语,而后朗声说道,“讲了道之法则,那么我就再讲讲剑道,算是送予诸位的下酒菜。”
说话间,他举起酒壶痛饮一番,直接将酒壶之中的酒水喝完。
然后手指一捏,根本没用什么法力,酒壶就只是凡间陶瓷所做,瞬间便碎裂开来。
易宁随着捏起一片陶瓷碎片,然后就只是以肉体之力,将之一扔而出。
碎片旋转着滑破空气,然后直直飞向下方的广场地面。
广场的地面平时因为弟子练剑的缘故,都是上等磨剑石所锻,坚硬无比,就是下五境修士全力也不能将之破坏。
可当碎片与地面接触时,竟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直直插入地面之中,凡间陶瓷没有半分破碎。
“这一击没有法力,也无剑意,却有剑道之理,许多人将蜉蝣撼树当做贬义。”
“但是,我遇到一位凡间剑者,他名叫赵衫客,他却说剑者就应蜉蝣撼树,手中之剑就挥向强者。”
“我这道剑理便借花献佛,献于诸位。”
易宁说完,又拿出一壶酒水,他将酒壶举起。
“诸位,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