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命案在这座小县城已是大案,一两年也就一次,更别说当街连杀三人。
百姓们跑到街道极远处后,便不愿离开,关了铺子的掌柜来到二楼,推开窗户,俯瞰街中场景。
县内威望颇高,家财万贯的戚东家居然成了受害者。
而杀人者,居然是一位看着面相格为儒雅的白衣公子。
胆子大点的百姓对着三具无头尸体指指点点,胆小的百姓将头看向其他方向,听着周围人的讲述,以了解全貌。
有人说着“胆大包天”,“心狠手辣”之言,有人掏出自己身上的佛家之物,一边盘着佛珠一边念叨着佛经,超度亡魂。
只有少部分消息灵通之辈认出死去的三人,正是许裁缝案的凶手。
但即便认出,这些人也不敢当众说出。
当所有人都站在错误那边,正确之人就是错误。
世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很少会有人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易宁做事人情方向的考虑,往往会大于规矩方面。
这或许在某些方面不对,但他求的是问心无愧,如果这次真放三个凶手逃之夭夭,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后悔。
所以,对于杀人,或者对于钻雾炎国法律的空子,易宁并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甚至离去的脚步都未迟缓半分。
这一幕落在围观百姓眼中,就是凶手极度嚣张后,准备杀人跑路。
自然是有正义之人想要阻止,但看到那一袭白袍后,又只敢在嘴上嘟囔两句。
所以,现场并没有任何百姓阻拦,但易宁还是停住了脚步。
因为身前多出一位白脸红唇,穿着宽袍大袖的男子。
“道友请留步。”来人打了個稽首,挡在路中间,拦住去路。
也是这时,远处的街道上,响起百姓的喧哗声,与官差的呵斥声。
“官府的人来了!”
“县尉大人亲自来了,这下杀人犯没地方跑了。”
“快快快,给县尉大人让开一条道路。”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向着街道两侧退去。
随着通道留出,人群外围就露出气喘吁吁的县尉,表情惊讶的东辞。
东辞身后则是一名名衙役,以及满脸担忧的许氏夫妇。
易宁就一切尽收眼底,略微思索后,不再前行。
既然人都到了,就在这做个了结也好,这件事总归需要画上句号。
这一幕落在拦路的城隍眼中,就是这杀人犯已然认怂,故此他满意的点点头后,转身看向已经走近的县尉:“人我拦住了,要问什么就问吧。”
“感谢城隍老爷。”县尉作揖。
“大人,你可要为百姓做主啊!”
戚东家仿若找到主心骨,抱着自家孩子头颅来到县尉身边,声音那叫一个凄惨。
县太爷看着血淋淋的头颅,眉头微皱,不着痕迹的退后半步:“戚东家请平复心情,本官自会站在公正这边。”
“我娃死得好惨!”戚东家又哪静得下心,在县太爷耳边哭诉着事情经过。
而这期间,东辞与许氏夫妇也来到易宁这边。
东辞表情已经从惊讶变为担忧,他开口正欲说话,许氏夫妇已经“咚”得两声跪在地上。
许裁缝将头贴着青石砖,鼓起全身力气喊道:“谢过仙师为我儿报仇!!!”
他的声音传遍街角,也让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明白,其中还有隐情,这时之前看出三个死者身份的人,才找到机会将猜想脱口而出。
不一会,百姓们就理出原委,但支持易宁之人依旧很少。
因为,在场之人几乎都是认同功德簿抵罪的,即便这里大部分人享受不到这个权利,但依旧如此。
这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身处的环境,潜移默化带来的结果。
很无情,又很无奈。
易宁只是将许氏夫妇扶起:“我只是做了对得起我良心之事,二位无需如此。”
易宁接着又看向东辞:“带许裁缝他们退到一旁吧,后面我来处理。”
“不行,你这事虽然不合法,但我又觉得大快人心。”东辞握紧拳,“并且,毕竟是我带你来城里的,不能丢下你不管!”
顿了顿他偷偷瞄了眼冷眼旁观的城隍爷:“要不要试着突围?其他人都简单,就那个下五境巅峰的城隍有些麻烦。”
易宁却是注意到对方前边所说之言,询问道:“东辞兄,你说不合法是何意?”
“当街杀人自然不符合雾炎国法律。”
“可是我有功德簿。”
易宁伸手一招,掉在地上的功德簿飞入手中,“一千五百功德。”
东辞正欲解释,县尉已经带着城隍,戚东家等人走近,并抢先说道:“仙师真性情,但国有国法,望仙师自行封住修为,听候发落。”
易宁将功德簿举到身前。
县太爷:“功德簿是对的没错,但我国律法有说,功德抵罪需本土人士才行。”
易宁闻言眉头挑起:“所以我这外乡人不能抵罪?”
“正是。”
“佛家不是有言普渡众生吗?那我不算众生吗?”
“佛家之道又正是下官能明,我只是按国之规章办事。”
县太爷摆摆手,然后低声说道,“下官其实很是敬佩仙师行事风格,我倒有一办法,让你免受惩罚。”
“是何办法?”
“加入我雾炎国朝廷或是本土宗门。”
县太爷回答。
易宁闻言继续问道:“如果我不加入,就是犯法了?”
县太爷点头,而城隍已经有些不耐,插话道:“你和他废话什么,修士随意屠杀百姓本就大罪,押入大牢,我会报给监天司。”
说着这话,城隍手上法光流转,整个手臂都变为金黄,伸手抓来。
易宁轻叹一声,他原本是想以凡间之法解决此事,一来不想事情闹大,二来许裁缝夫妇还要在城中生活。
但目前事情发展的态势看来,就和第一世地球那般,本来很简单的事,扯上官场,就变得格外麻烦。
在他叹息之时,城隍手掌已然抓来,易宁手都懒得抬下,任由对方靠近。
直至两人只有几寸距离后,易宁身上银光一闪而逝,这是亭午发出的气息。
当这股气息出现后,城隍只觉肝胆俱裂,接着膝盖根本不受控制,直接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一幕出现的太过突然,易宁都没有任何动作,原本信心十足的城隍就这般模样,转变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是一脸疑惑。
然后,
有道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佛尊在上,施主体内有何邪物?”
随着这话发出,一道身形从远处飞来。
天地大道变化后,还能飞的,最少也是金丹境,飞行也是彰显一位修士强大与否,最直接的表现。
东辞最先开口:“是长能方丈!”
他说话间,身披华贵袈裟的长能已经落于街道中,他往那一站,百姓齐齐拜服,就连县太爷亦是如此,他们没有说话,但拜得格外虔诚。
这不是大乾那种,百姓害怕仙师的跪拜,而是发自内心,心甘情愿。
但这却让易宁看得眉头紧皱,所以他将想要跟着跪地的东辞拉起:“你说你要成为大修士,这时就不能跪。”
东辞不解:“可对方是金丹强者,如同人间活佛。”
“那你觉得何为佛?”
“佛经有言,对人生真相彻底觉悟,一个具有大智慧、大悲心和大能力的人,方为佛。”
“修为高就是佛?我觉得不对。”
易宁说得淡然,但听到其他人耳中却是大逆不道之言,比许裁缝扯断佛珠更加过分。
与此同时,长能方丈已经在城隍身边站了起来。
他刚才他询问了城隍的感受,得到的答案是恐惧,一种来自神祇本身的恐惧。
所以这时长能方丈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眯着眼仔仔细细打量口出狂言之人。
当发现易宁身上气息并不强烈,并且绝对不是神祇之身时,一个猜测在他心中浮现。
故此,长能方丈不仅不怒,反而笑地更加和煦,双手合十:“看来施主体内真有妖邪之物,乱你心智,必须早日除去啊。”
易宁闻言还真就楞了一下,毕竟他体内还真有个“邪物”被镇压在七彩池中。
不过随即他就明白过来,对方这番话意欲何为。
“你想杀人夺宝?”易宁恢复平淡表情。
长能方丈笑着回答:“施主因邪物所恼,先是屠杀凡人,又抗法不从,我佛慈悲,贫僧愿渡你脱离苦海,那是罪孽,何谈宝呢?”
易宁侧头看向东辞:“其实我一直有个事情不太懂。”
“什么?”东辞这会紧张的很,只是下意识回答。
“我不明白,同修佛法,有些佛修令人敬佩。”
说着这话时,易宁想着芈悦国整理瘟疫百姓尸体的小佛修。
接着他眼眸一凌,看向一步步走来,目光中贪婪隐藏很深的长能方丈。
“有些佛修又让我觉得很厌烦呢?”
易宁对着东辞又像是对着自己说,“如果佛修都是这样,那么此次圣山之行,就真是有些可惜了。”
东辞听得一头雾水。
“易公子,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说啥胡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