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真大啊!”庭院中的贾琏,扫了一眼四周,发出感慨。
“二爷,哪有变化啊?”小安在一旁好奇的问,眼神清澈愚蠢。
“你不懂,算了,无知对你来说是一种好事。”贾琏真不是开嘲讽,而是不敢解释。
因为,前方出现了师娘!
师娘姓吴,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比起贾家这种靠军功起家的,B格不知道高多少。人家往前论几百年,能追溯到宋朝当宰相的祖宗。
关于变化,贾琏只能说物是人非。师娘来了以后,这屋里的很多人都发生了变化,内侍肯定都回宫里去了,原本又四个宫女,以前每次来都能看见一两个,现在也都看不到了。内侍可以退回去,宫女肯定是不行的,估计是师娘安排好了。
这個事情贾琏可不敢乱说,师娘一看就是秀外慧中,绵里藏针的管家高手。
“学生贾琏,见过师娘,问师娘安。”贾琏动作迅捷的上前,礼数周全,目不斜视。
师娘张吴氏笑容慈和,眼神里全是欣赏,身边的丫鬟叫作环儿,眼神颇为大胆,可见日常在家,也是得到师娘宠爱的。
“别客气了,听你老师讲,你定亲了,真实可惜了。”张吴氏颇为遗憾的表示。
“谈不上可惜不可惜,勋贵子弟,生下来享受多少锦衣玉食,都是要还回去的。”
一句话听的张吴氏微微叹息道:“你倒是个少年老陈的性子,进去吧,在书房呢。”
贾琏不敢多留,匆匆入内,书房内张廷恩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边上有丫鬟在捶腿。
见此场景,贾琏进来后垂手肃立,没有打扰。心里默默的给老师画像,啧啧啧,也是个会享受的,这丫鬟以前也没见过,应该是师娘带来的,老师是有一个儿子的,竟然没有随着师娘一起过来,这是留在老家读书么?
丫鬟见了贾琏赶紧放下身前的腿,起身时脸上竟然有泛红,微微欠身以示道福。嗯,这是那几个宫女的替代品么?
张廷恩也感受到了动静,睁眼一看贾琏进来了,也不免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丫鬟赶紧扶着张廷恩起来,无声的退下了,张廷恩这才找回一点师道尊严,背着手转了一圈,酝酿了一番才开口:“《揭帖论》写的不错,随后的运作可谓巧妙,成功的引导了舆论风向。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
“老师,不是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啊。报上那个叫【胡言梦语】的人与我无关啊。”贾琏坚定不移的否定,【胡言梦语】,只能是三皇子李亨。
嗯,《揭帖论》的作者,笔名【胡言梦语】,也是《京师民声报》的专栏评论员。
“好吧,算我冤枉你了。知道崇文门加税怎能来的么?”张廷恩炯炯目光鄙视贾琏问。
“这我上哪知道啊?要不,您说说?”贾琏陪着笑脸,知道老师不会无端发问。
张廷恩这才将内阁会议的过场简单的说了说,贾琏听罢不由抚掌叹息:“好手段!”
“好在哪了?”张廷恩来了兴致,教学生就是这样,遇见聪明的,悟性高的,自然是越教越开心,遇见蠢的,那真是越教越想死。
贾琏没有立刻说话,因为之前的丫鬟进来了,奉上了茶水退下,贾琏等帘子落下后,这才上前低声道:“学生曾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如果想要给一个四面封闭的屋子开几扇窗子,直接说开窗子,屋里的人一定集体反对,如果说直接把屋顶掀掉,众人反对时,表示要开窗子,屋内的众人也就同意了。”
张廷恩听罢,眼神欣慰的看着这个学生道:“不错,你倒是深谙中庸之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与勋贵子弟们的关系处不好呢?”
“嗨,这个啊!”贾琏本笑嘻嘻的说了个头,一个急刹车,换一张严肃的脸:“不可说!”
张廷恩被气笑了,抬手点了点他道:“滑头,不过这是好事。你觉得,李如水的办法,能不能解决眼下朝廷的财政困境?”
之前的问题贾琏不能回答,那是因为勋贵集团与皇帝的博弈最终失败的结局。总不能先知先觉吧,只好硬着头皮【不可说】。
现在这个问题,贾琏毫不犹豫的回答:“杯水车薪,我要是李山长,干脆做绝一点。”
“哦,怎么个做绝一点?卖官鬻爵?”张廷恩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贾琏笑了笑:“简单,以后官员犯罪了,根据情节轻重,花银子恕罪咯,毕竟无官不贪,就叫议罪银好咯。”
张廷恩如同被一个雷直接劈在脑门上,目瞪口呆,手指微微在颤抖。之前开玩笑说卖官鬻爵,在张廷恩看来已经很过分了,贾琏更直接来个议罪银,这口一开,这国家在完蛋的道路上就拿真就算是拉不住的脱缰野马了。
道理很简单,官员犯罪了,花钱恕罪,这做官的还有什么可忌惮的?刮地三尺都算是青天大老爷了,敲骨吸髓的搜刮,那都是比较有底线的,把百姓搜刮到极致,在把皮包骨头的身躯拿去卖个骨灰肥田之类的事情,做官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收税收到99年之后,这不是夸张,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话不是乱讲的,无论中外,在搜刮百姓上面,那都是毫不手软的。普通的百姓,那也能算人?
国家没钱了怎么办,两个办法,一个是朝着百分之一的人口下手,一个是再苦一苦百姓。你是官员,皇帝让你搞钱的时候,你会做何选择?
有人还吹和珅的议罪银搞到了足够的银子,殊不知这是清朝烂根子的具体表现之一。
对于乾隆而言,和珅肯定是有功之臣,他搞来的银子维持了国家机构的正常运转。
站在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看和珅,这也能算个人?
更可悲的是,明明自己是个苦B草民,却偏要带入权贵的角度看问题。
被雷的不轻的张廷恩呼吸急促,好一阵才缓了过来,看着贾琏面带戏谑,忍不住抬手指着贾琏怒道:“此策一处,亡国不远也。”
贾琏听了却丝毫不在意道:“那也未必,真到了没米下锅的时候,这办法还是能续命的。饮鸩止渴,总比直接渴死要好点。”
张廷恩倒也没继续生气,很快便收起了怒气,因为他知道贾琏说的是真话。真到了朝廷财政枯竭的时候,可不就是什么办法都要用么?
贪官污吏能做出来的事情你都无法想象,和珅能弄出议罪银,冯国璋连卸任时,池塘里的鱼都要捞干了卖钱。也就是官邸不能卖,真要能卖,你看冯国璋卖不卖。
什么样的官员张廷恩没见过?所以才认为贾琏说的是真话,既然是真话,那就没必要生气。真话是不好听,但总比假话被骗要强。
“何至于此?此策出了这门,不许再提。”张廷恩果断的警告贾琏,这厮看似还算谦逊老实,实则骨子里傲的不行,越接触越发现,能入贾琏眼里的人真不多。看起来,之前问他为何不与勋贵子弟处好关系,答案大概就是【一群虫豸】,又或【嫌他们脏】之类。
“学生也就是随便说说,李山长这个人啊,大概是想不出给奢侈品加税这种办法的,即便想到了,他也不会主动提出来。以前的李侍郎是个什么人,学生不清楚。现在的李阁老,一门心思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往前冲,这点倒是谁都能看的出来。学生不得不提醒一句先生,前朝出过一个严嵩!”贾琏说着又开始笑嘻嘻了。
张廷恩听到【严嵩】,陡然色变,低声呵斥:“住嘴,当心祸从口出。”
“好好好,学生不说了。我一个权贵子弟,混吃等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奈何我真的害怕啊。老师,您能理解我每天睁开眼睛,脑子里都是梦里发生的贾府被抄家的景象么?”贾琏觉得有必要塑造一下人设,让张廷恩理解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张廷恩确实能理解贾琏,毕竟承辉帝是个啥性格,他知道一些。
“言归正传,既然奢侈品加税,也就是崇文门税卡加税不能解决问题,难道要摊丁入亩?还要士绅一体纳粮?”张廷恩一脸的严肃,看来是真的想讨论这个问题,并且是有决心的。
“万万不可!”贾琏立刻表达了反对,这事情能做么?谁都能做,就是张廷恩不能做。谁让张廷恩与贾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呢?
“为何不可,你仔细说说?”张廷恩对这个学生真是一点都不带隐瞒的,以诚相待。
“当今大概是想做的,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则学生以为,即便当今去做了,最终也是个人去政亡的结果。原因很简单,反对力量太强大了,除非把天下的士绅都打倒,重新分配土地,不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要把自己和子孙后代搭进去。当今做了,将来换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为了屁股下椅子坐的稳,第一件事情就是费掉该政。”
贾琏的话当然不是胡说八道,乾隆就是这么干的。难道乾隆不知道这么干的后果么?我也知道真相如何。但从皇帝的视角看问题,为了屁股下的龙椅,他肯定要先做点事情安抚天下权贵和士绅。皇帝这种东西,首先考虑的永远是他屁股下的位子稳不稳当,既然反对的人那么多,先废掉呗。至于后果,顶多表示【相信后人智慧。】
“朝廷已经在寅吃卯粮了,要不是陛下缩减皇宫开支,从内帑拨款,西北平叛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朝廷的开支一年比一年多,收入却在年年减少,眼下就是这么个局面,总是要解决问题的。为师身为户部尚书,躲不开啊!”张廷恩未必就是在问策于下,无非是心里憋的话,想找个人说说,说出来会好受一点,不说出来迟早要憋出病来。
承辉帝能不知道张廷恩啥情况么?为何要给他放病假呢?就是不想让手里这个得力干将把身体憋坏了,回头没人帮着冲锋陷阵。承辉帝野心很大,想做的事情很多。可是朝廷里就那么一些官员,做官的人很多,做事的人很少,跟自己一条心又能做事的,更加要省着用。
“摊丁入亩引发的朝野物议,虽然被带偏了,但记住的人很多,迟早要找老师算账的。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除非此事老师在世时永久搁置。以学生之间,要搞银子,就得尽量开源,先易后难。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碰。”
贾琏态度非常坚定,绝对不能让张廷恩陷入被围攻的泥潭,绝对不能被这些事情牵连。
“你说的轻巧,开源节流,区区四个字,不说节流了,怎么开源?”
面对张廷恩的问题,贾琏笑了笑:“学生就不旧话重提了!”
张廷恩皱起眉头,想起以前贾琏说过的话,忍不住又问:“真的不能从内部解决问题?”
“不能,至少在本朝不能解决,如果非要强硬的去解决,结果不然是越解决,问题反而越严重,压力越大,反弹越大。这个道理老师应该明白,总而言之,内部既然无法解决矛盾,那就向外寻找转移矛盾的办法。说穿了很简单,先出去抢,还是不够,就抢内部的。只不过,外部的银子用暴力的手段加温和的商贸手段去抢,内部的银子,只能披上一层温和的面纱,可以是抢,也可以是骗。”
听到此处,张廷恩突然顿住,抬手打断:“等等,骗?怎么骗?”
如何骗……,呸,是如何在大周朝合法的割韭菜,这个问题,贾琏思考过无数种方案。
当然这事情呢,贾琏肯定是不会出面去做的。
“人要不贪心,那就不会被骗!具体怎么骗,以暴利诱之。”贾琏说的很轻松,毕竟没打算自己去做。张廷恩精神一震:“仔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