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贾琏连着三个不可说,张廷恩扭头四处张望,寻找一件趁手的兵器时,贾琏赶紧往回找补:“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算你识相!”张廷恩满意的点点头,贾琏发现他的笑容意外的慈祥,觉得不正常,回头一看,原来是师娘张吴氏进来了,看见丫鬟手里捧着的药,贾琏心里冒出一句台词【大郎,该喝药了。】
呸呸呸!赶紧擦掉这段台词!
贾琏以谄媚的笑容问候:“师娘好,哎呀,自打师娘来以后,老师的气色好多了。要说会照顾人,还是得师娘这样的贴心人啊。”
张廷恩感觉到贾琏在背刺他,但是他没有证据,只能是原地尬笑。张吴氏看贾琏的眼神更慈爱了,笑的很开心:“你这位老师是个不知道爱惜身子的,喝药都不自觉。”
夫妻二人很有默契,张吴氏把药端到跟前,张廷恩接过后捏着鼻子仰面开喝,做两口喝下午,苦的眉头出现【川】字,张吴氏一颗蜜饯塞嘴里,这才笑着转身:“你们聊!”
书房里再次剩下师徒二人时,张廷恩表情狰狞的要开口,贾琏及时出言打断:“老师,刚才说到如何骗,学生有個初步的意向,您身体不好,要不下回说?”
已经准备恶语相向的张廷恩,被这番话给噎回去了,最终还是忍不住:“竖子,说吧!”
【竖子】这个词已经非常温和了,贾琏表示在接受范围内。
“学生是这么想的,可以分两步同时走。一者,可让人在《京师民声报》上刊文,核心内容就一个,欧罗巴远在万里之外,海上风浪险恶,船只随时倾覆,为何欧罗巴人还要冒死不远万里来到大周贸易,钱多的没地方花么?以此为展开,详细介绍欧罗巴人开启大航海时代的具体经过和发现新大陆的金山银山,并以白银为货币,从大周采购货物销往欧罗巴,获得暴利几何。学生以为,此文必能引发轰动。”
贾琏不紧不慢的说着,力求说的清楚明白,以免出现误解。
“怎么,你还懂这个?”张廷恩好奇的问一句,毕竟大周朝以天朝上国自居,看谁都是蛮夷。你别看现在罗斯帝国在搞东搞西,欧罗巴人也在沿海搞事情,在大周的眼里,都是芥藓之疾,随便擦点外用药就能好的那种。
总而言之,根本没有把欧罗巴放在眼里。
贾琏穿越都两年了,怎么不知道本朝人的心态呢?所以没有刻意去纠正的意思,反而顺着这个逻辑线继续:“嗨,不是好奇么?就去了解了一下。我接着说?”
张廷恩点点头表示认可所谓的以暴利诱之,贾琏继续:“二者,寻一个欧罗巴的破落户,安排人进行培训,讲一个关于大海上金山银山的故事。这个破落户出身欧洲贵族,只因家道中落,冒险出海寻找金山,开始运气不错,顺利的在大洋深处的岛上找到了金山,奈何时运不济,前来本朝采购货物的途中,遭遇风暴,船只倾覆,抱着一块木板漂浮海上,为本朝渔民所救。在本朝宁波港留连期间,此人发现本朝物华天宝,民风善良,惊为天堂。后方知,宁波不过是天堂国度区区一小城市罢了。此人心道,天堂的主人一定是世界上最高贵的人,所以决定,向这个国度主人献礼,礼物是他发现的金山和银山。”
讲故事嘛,那不就是往大里吹么?就好像早起电影票房宣传一样,明明是一亿零一元,换一个说法就是票房不足两亿。就这还是厚道的,遇见更敢吹的,直接说不足三亿。
张廷恩听到此时已经麻了,脑子都僵住了,这学生还能不能要,这样的弥天大谎张口就来。问题是,他真能骗到银子么?这才是关键啊!
“嗯,你继续!”张廷恩觉得,只要能骗到银子,不要多,有个三五百万两就豁出去。
“接下来自然是让内务府出面,敲锣打鼓把人送到京城咯。金山银山都在大海深处的岛屿上嘛,想去挖金子银子,自然是要有船的。造也好,买也罢,都是要银子的。朝廷没银子,而且风险很大,陛下自然是要表示迟疑的。这时候呢,您这位户部阁老兼户部尚书,就得站出来说话了。花小钱办大事,朝廷拿出百万两银子,组织船队,到时候每年只要跑一趟,拉回来的就是四五百万两银子。然后陛下继续犹豫,到时候肯定有人跳出来唱反调,老师就跟他们吵,吵架的内容在报纸上连载,不管有的没的,先吵上半个月再说。”
贾琏正在口沫横飞的时候,殊不知门外的帘子后,有人正在浑身微微发抖。
因为摊丁入亩的事情,张廷恩受了委屈,承辉帝心里惦记这个事情呢,今后再有新政要执行的话,还指望这个股肱之臣去做开路先锋。这不抽空来看看张爱卿,不曾想走到帘子后面,听到贾琏在讲一个关于如何骗钱的故事,这不得先听为快啊?
可是越听越上头,能不能骗到钱且不说,单单这个故事本身就自豪感拉满。洋鬼子口中的天堂,不过是大周朝的一个小城市。钱不钱的朕不在乎,就是享受这该死的自豪感。
“继续啊?”书房里的张廷恩在催更,【继续啊】,帘子后面的承辉帝在催更。
“没法继续了,故事到这里,后续走向已经无法靠想象来讲明白,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事情都会发生,能做的就是因势利导。最终目的就是组成一个风险自负的船队,以这个船队的名义来发行债券,然后再进一步的人为的推高债券的交易价格。这么说吧,以债券筹集一百万两银子,船队出发了,银子还没回来,今天有人却要用两倍的价格收购这个债券,明天有人出价更高要买债券。总之就是不断的抬高价格。”
贾琏说的非常轻松,这种套路历史上太多了,荷兰的郁金香,上海的橡胶风潮,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兰花,这些都是非常初级的操作,骗的都是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自己是气运之子的蠢货。至少是在巨大的利益冲击下,脑子昏头的蠢货。
“乱子呢?这么搞的乱子,如何收场?”张廷恩已经仿佛看见了很多人在家里的梁上挂着,身体在轻轻摇摆的场景。
“乱子,能有什么乱子?这个局穷人玩不起,玩的就是颇有家资的人。真到一地鸡毛的时候,少不了放高利贷的逼死人,朝廷还能借此机会,打击一波放高利贷的,再刮一点银子。”
听到此处,张廷恩连连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击太强烈了,先缓一缓。
帘子后面的承辉帝也知道差不多了,扶着身边的裘世安,才能站稳。万万没想到啊,贾琏这厮年不过十五,心肠竟然如此的狠毒,想出此等绝户计。只是不知道为何,觉得可行性很高,还特么的非常动心呢?不是朕贪婪,实在是那些被骗的人利欲熏心啊。
不行,这事情朕不能当着没听到,不能放任这厮继续野蛮生长了,那可都是朕的银子啊。
想到此处,承辉帝浑身充满力量,甩开裘世安的手,掀开帘子冲进书房,大声喝道:“竖子,你可知一旦事发,京师商贾哀嚎,百叶凋敝,民怨沸腾。又有多少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妻女无生计可托,只能卖入娼门,苟且偷生。”
贾琏被吓一跳,是谁在偷听呢?仔细一看,心头狠狠的一颤,先是一阵慌乱,随后很快就明白了,这位要弄死自己,不跟玩似的,没必要义正词严的训斥。直接拿人,装麻袋挖个坑活埋就是了,保证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官也不会去查。
绝对不能怂,这个时候的怂,搞不好就是催命符。
念及于此,贾琏依旧一脸轻松的微笑,冲承辉帝一个抱手长揖:“给贵人请安!您别激动!每个人都有欲-望,一个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就算不被人骗钱,也会走上其他的歧途,又因欲-望疯狂者,最终被自己的欲-望埋葬。再说了,这也不过在下一个小小的想法,这不是还没去做么?随便说说的,有啥可激动的呢?”
承辉帝【我特么的能不激动么?按照你的搞法,一百万能搞成五百万,二百万能搞成一千万,那都是可以想象到的,没准还能超出想象呢?】
“上回听你说水师的事情,为何你对海外的事情念念不忘呢?还能想出如此狠毒的法子?我观你年幼,又走的科举之路,不可误入歧途啊。”承辉帝也觉得自己失态了赶紧找补。
“嗨,这不是读书之余,闲的没事瞎想的么?依我之见,天朝地大物博,南北流通带来了发达的商业。奈何天朝金银铜的产量都不高,导致民间货币不足,只能拿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好东西,去换不能吃不能喝的金银。前朝张居正搞一条鞭法,确定了白银为合法的流通货币,将货币的发行权拱手让人民间囤积了大量白银的士绅商贾。这些人有了钱,无非就是个人享乐,再者就是埋在地下,丝毫不会将金银用在正途,不利于国计民生,既然如何,为何不将白银弄过来,用在正经的地方呢?”
贾琏振振有词的为自己辩护,也谈不上胡说八道,是有相当多的道理的。
“竖子,张江陵变法,改善了万历朝吏治,充实国库,哪里是你这个黄口小儿可以胡说八道的?”承辉帝气不打一处来,张居正在他眼里,绝对是一代名臣。
“结果呢?下场呢?”贾琏也不是说上头,就是觉得有必要掰扯一下,你不是隐瞒身份么,那正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先把态度摆出来,给将来的事情打预防针。
面对贾琏严肃且稚嫩的面孔,承辉帝觉得有点荒唐,我跟他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大胆!”身边的裘世安表示不能忍,尖嗓子跳出来,气的浑身发抖的要动手抽人。
承辉帝顿时就恢复冷静了,扭头冷冷的看一眼裘世安:“出去!”
“爷!”裘世安哭腔说话,承辉帝的眼神又冷了一分时,这才赶紧躬身道:“小的告退。”
这时候张廷恩也缓过来了,也没坐在椅子上,扶着椅子站着旁听有一会了。
“贾琏,就事论事,不要胡言乱语。”张廷恩及时的提醒一句,免得少年热血的贾琏,对着承辉帝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承辉帝也瞪了张廷恩一眼道:“你也闭嘴,听他说,让他说。私下里说话都要藏着掖着,人前说话,不得全是骗鬼的假话?”
贾琏也不是傻大胆,自然知道很多事情其实也就那样,只要能搞到钱,大周朝卖官鬻爵都不是啥新鲜事,我大清还搞出了议罪银,后来为灭太平天国,开征厘金。
这么说吧,为了国家的财政,国家这个暴力机器,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还是那句话,所有问题最终的表现方式都是经济问题,没钱?都要亡国了,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
“该说的都说了,也就是一番无端的臆想,真的去做,没那个能力。”贾琏已经在鸣金收兵了,凡事过犹不及嘛。把态度做出来,观点亮出来,足矣!
“嘿嘿!现在不说也行,回去后把你讲的那些关于欧罗巴大航海的缘由,写几篇介绍欧罗巴的文章,刊登在《京师民声报》上头。”承辉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觉得,将来也许真的用的上呢?贾琏有一个观点,承辉帝是认可的,万里海疆不能有海无防。
如果真的能搞到大钱,也不是不能大兴水师。毕竟大周朝的现状摆在这的,对内挖掘潜力的后果,还真的就是再苦一苦百姓,老百姓是淳朴,活不下去那也是要造反的。
别人不知道,承辉帝还不清楚么?自家的太祖,那就是造反起家的。
“您吩咐了,按说不能不写,这不是秋闱将至,在下要准备考试啊。”
干活可以,不能白干。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这段话是自嘲。
承辉帝把脸一沉,这也是你能讨价还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