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含老宣,伍江总共带回营地五个活人,一个濒死重伤员和三具尸体。
营地里一阵闹腾把人、伤员、尸体安置了,庄琴就和伍江站一起等飞机。
什么话也没有,因为说不出口,直到最后,两人互道再见。
甚至没等另一位,伍江和老宣一起登上直升机。
直升机上,戴着降噪耳机,老宣活跃了一点:“让你看笑话了。”
“拿個弹头我看看。”伍江伸出一只手。
老宣有些犹豫,戴着棕色皮手套的手探入衣缝里掏摸一会,拿出颗弹头,放到他手里。
这弹头是尖的,伍江最近了解了些知识,知道尖弹头很难停在人体内,而这颗弹头变形程度较低,说明老宣不止是脑袋,身体异化程度也已经很高。
伍江又说:“那里有一种持续不断进行的弱小精神攻击,你会被他们打太正常了,等他们子弹耗尽,你也该分不出人和怪物。”
“是概念吗?”
“这个梦魇区不包含概念力。”
“真想活着看到那里的景色啊。”
他口中的景色,明显是指掌控概念的力量。
“加油,不放弃的话,总有办法。”
“我担心再来两次就没办法出门了。”
两次与投影互动,就是他自己推算的极限。
“把握好自己的意志,只有它才真正属于你。”
“我会记住,谢谢。”
伍江和老宣的对话一般人听不懂,所以他也没什么忌讳。
老宣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形状有些自卑,谢过之后就不再说话。
两人乘坐直升机,飞一个小时到炽霄府红云机场,有人接应。
“伍江先生,夜间没有去风临府的飞机,您今晚先住招待区吧。”
他转头问旁边:“老宣去哪?”
“我是本地的,你要不嫌弃,去我那住吧,我的车就在外面停车场。”
伍江没有拒绝,对接应的人说:“帮我订白天的票吧。”
“好的。”
人一边带路,一边打电话,三人走特别通道进入航站楼刚过安检,有空乘装扮的人送票过来。
拿了票看一眼,临近中午的票,也行,把背包摇到身前放好,和接待人员告别,出站。
老宣开车,伍江坐后座,开了四十分钟才进城,七拐八拐又到了大学:胜泽理工。
别家学校都是用地方名,这家用的是国名,就知道牌子有多老了。
这时已经过了午夜,就着夜色和路灯,只能看到点老式建筑的边角。
很快车辆钻进一个区域,这里居然又有岗哨,而且持枪。
“你把特勤证给他看就行。”
伍江也不知道是啥地方,掏摸出证件从车窗递出去,士兵很快检查完,把证送还,开大门。
“军区吗?”
“不是,就是防着几个我这样的。”
“……能防住吗?”
“至少争取个拉警报的时间吧。”
伍江点头,觉得不靠谱,又问:“为什么不把你们弄城外去,给学生远程上课?”
“你问到我了,我也不清楚,到了。”
下车,进屋。
毫不意外的是个两层小独栋,比伍江宿舍的12号楼小一圈,两层一起不超过170平米。
屋里的装修水准和朱老师住的教师宅差不多,只是还带点异国情调。
“就我一个人住,你随意,冰箱里有吃的。”
“我不吃东西了,晚上打坐就行。”睡觉怕被拖进投影里,反而害了老宣,他现在可是重要的观察对象。
“打坐?是不是我太丑了让你睡不着?”问题神经质起来。
“我有灵子感知,你的样貌我早就知道。”
老宣犹豫一下,抬手把兜帽往后翻,露出那一脑袋粉红色的、向上飘扬的“海带”。
这么看更像火炬了。
在灯光下看到这颗头,伍江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兜帽压那么低,因为他的眼珠是纯红色。在砍头村的时候,当时的那位军官可是说过,瞳孔变色是可以不当人类处理的。
眉毛没有了,眉弓肌肉也有明显变化,在皮下往上钻,也如火焰般。
见伍江真没什么受惊吓的神色,老宣道歉:“对不起,我有点敏感。”
“没关系。”
“那我不招呼了,时间也够晚。”
伍江点头,放好背包脱了鞋子在沙发上打坐。
半夜四点前后,他睁开眼看向卧室方向。
老宣似乎进入灵子投影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之前的对话给了什么启发。
说起来伍江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看到别人进入灵子投影时的肉身状态。
老宣此时身上的灵子反应几近于无,生命力也衰减得厉害,如果旁边有坏人……其实不会比地震危险,因为额外的灵子活动,一定会促使灵子投影做出反应。灵子投影的目的是占据人,或者作为“对外窗口”来用,投影的创造者不是个能被轻易抛弃的资源。
那能不能反过来利用这种机制,提高入梦人的安全度呢?
好像很难。
伍江观察了十几分钟,老宣的状态几乎完全没有起伏,直到他突然回到正常,开始发出怪异的摩擦声。
这摩擦声大约是什么痛苦,多半是什么身体不适症状。他进入投影时,这样的变化没有实时反馈到身体上。
还有个问题,提前打断他与投影的互动,畸变规模是会更大还是更小?答案,恐怕要先送几个等级四的去死,才能描绘出个轮廓。
难搞,真难搞。
灵子投影的问题还是太多了。
伍江盯着房里,老宣醒来没有出门,过了大约半小时,又睡过去。
敢继续睡,是不是说明今天的畸变幅度没有增加他的焦虑?
也不瞎猜,继续打坐,早上见面直接开口问。
“你可以观察到我和投影的互动?”老宣先注意的是这件事。
“很奇怪吗?你当时灵子状态和平时有显著差异。可惜能看到,但是帮不上,连你被打断时畸变会如何发展都把握不了。”
“太可惜了。”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呢,晚上有收获吗?”
老宣还是没正面回答,沉默一会反问道:“你会不会觉得人类的身份是一种负担?”
伍江眼睛眯了眯:“这是你的选择?”
“……我不知道,我可能还没想好。”他怂了,此时的他已经能深切体会到战胜畸变的人有多可怕,他们战胜的不是怪物,而是战胜了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
伍江走两步,从沙发上捞起背包背上,说:“我不敢说自己能保护几个人,但是有机会,也不介意杀几只怪物。”
“……果然。”
挥挥手,也不打招呼,开门离开,只留下老宣一个伫立在客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