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做这些风险很大,几乎可以肯定要挨圈子里某些人的骂,不过你还能这么坚持,这才是最让我佩服的地方。”
老谋子接触了一圈所谓朋友之后,情真意切的跟蒋博谈起影展。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老谋子已经摸清楚,蒋博做这个影展的真实目的。
名义上说是给公司招几个导演,丰富一下公司的人才结构。
实际上起到了对圈子里,某些把握话语权老前辈,敲山震虎的效果。
娱乐圈是有规矩的,也讲论资排辈那一套。
正常来说,一個导演的成长路径,不管是不是从专业院校出来,都应当从小助理做起。
先给前辈们打杂,包括买咖啡接孩子什么的。
然后有了前辈们的赏识,才能有机会接触到专业实操,乃至后来独立执导。
这些都只是表象,背后的是利益分配。
蒋博搞这么一出,让原本没有背景的人,突然有了上位的机会,在那些人看来就很操淡。
意味着圈子失去掌控,他们再也没有办法作威作福……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老谋子当年半道里杀出来,已经让京圈跌了大跟头,所以才被骂了许多年。
结果就是,京圈确实没人才。
从拍电影,到拿奖,以及重大活动大场面的掌控上,没有一个能跟老谋子匹敌的人,只能忍着。
看不惯老谋子,偏偏又干不掉。
“有阻力我到没有太担心,关键是能不能挖到好苗子,这个比较重要。”
蒋博语气平淡道。
娱乐圈的话语权,看似需要听专家的意见,但实际上,能够当家的,还得是资本。
恰恰蒋博最不缺的就是资本。
聚变传媒的项目,目前看来,盈利前景都不错,被资本追捧,几乎已成必然。
接下来只有蒋博挑资本的份儿,不存在被资本挑剔的可能。
老谋子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不要以为张伟平是个什么好鸟,嘴上挂着的一直都是仁义礼智,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就是看中老谋子的盈利能力。
即便是拍文艺片,老谋子的片子,也都能盈利。
关键在于拿奖。
拿奖了之后,国内票房不好,可以在海外卖版权,一两百万,四五百万美元,投资方肯定赚钱。
剧组也不会白忙活一场。
第六代导演就是这么干的。
国内不上映,国外还不能变现的话,早特么的饿死了。
还能真当这些人有艺术理想!
“这个你放心,我看咱们宣传工作做的还是挺足的,一年不行的话,咱们就明年接着来,一年一年坚持下去,肯定能挖出不少人才。”老谋子反而开始主动给蒋博做起思想工作来。
“那就借您吉言了。”蒋博笑了笑道,总体上感觉情况还挺乐观。
“要不咱们先对一对接下来的流程进度吧。”李兵兵也是时候插言道。
看着眼前的两个导演吹牛逼,按照李兵兵以前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催促的。
说不定,除了在旁边充当花瓶之外,还会捧哏,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反正工作跟她没什么关系,把两个导演哄高兴了,说不定以后稍微照顾照顾,还能多俩角色。
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工作重心走向幕后,李兵兵在工作上,逐渐显现出她雷厉风行的性格特征。
风风火火,藏是藏不住的。
尤其预算被蒋博拉到一个亿之后,她总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又重了不少。
“要不,师兄你先说一说,评委这边的情况,以及宣传上,还有哪些工作要做。”蒋博顺势接话,把工作流程提起来。
个人有个人的分工,提问老谋子发言,这个事情只有蒋博来合适做。
“评委方面我有点吃不准,一开始我是想请几位老朋友来帮着把把关,但是又一想,他们更多是过去电影人的代表,是不是已经有点不合时宜?”
蒋博听了一愣,没想到自家师兄,还有这个心路历程,连忙问:“师兄,你指的老朋友是...?”
“就老顾顾常卫,还有芦韦,到明他们几个,老姜还在拍戏,说是时间定下来之后,看看能不能对一对,另外还有安乐的江总,让他来可以从市场的角度帮着分析分析。”
这阵容,确实很豪华,蒋博还没什么,李兵兵已经惊呆了。
她什么时候,跟这么多幕后大佬打过交道。
只能说演员,还是娱乐圈的最底层。
即便强如李兵兵,已经混到一线大花的位置上,在大导演,大制片人,以及大制片公司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娱乐圈有自己的食物链。
在知名度上,演员大于导演,大于资本。
但是实际决策权,影响力上,就要倒过来,资本大于导演,大于演员。
“这个阵容挺好啊?”
蒋博也觉得合适。
都是业内的资深人士,像顾常卫,陈到明,包括姜闻,圈内圈外知名度都很高。
专业能力也是没得说。
名气稍微小点的,可能就是芦韦老师,还有江至强了。
芦韦在业内也很知名。
八二年就出道了,只是编剧从来隐藏在幕后,发言权很小,不为大众所熟知。
最开始在西影厂,芦韦是个炊事员,后来做了美工。
当编剧也是机缘巧合。
帮着改剧本,改着改着,机会来了。
从芦韦的从业经历来看,辉煌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八八年的时候,跟周小文共同担任《疯狂的代价》的编剧。
从类型上来看,应该算是早期的商业类型片。
后来他们还一起做了《秦颂》。
西影厂的青年导演是有分工的,有人去拍艺术片拿奖,有人去拍商业片挣钱。
于是才有了属于后者的周小文,被安排去拍了警匪片《最后的疯狂》。
看到剧本的芦韦不是很满意,干脆彻彻底底的修改一遍,才得到了导演周小文的认可。
周小文一直想拍的是文艺片,这应该也是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导演的梦想。
但是西影厂的领导说,他得多拍两部商业片,才有机会。
于是就有了后来《疯狂的代价》。
有了几部作品打底,芦韦的编剧才华已经展现出来,周小文拍新片,第一个想到的自然还是芦韦。
《最后的疯狂》和《疯狂的代价》可以说是当时,在票房上非常成功的警匪片。
1991年拍摄的《双旗镇刀客》,在电影史上,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导演何苹刚出道,算是西影厂的新人,住在招待所里,跟芦韦是邻居。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才有了两人之间的合作。
《双旗镇刀客》最初的剧本,是何苹本人完成的,写出来之后,请芦韦给他提提意见。
结果芦韦看了之后,觉得不太行,碍于老友请托没办法,芦韦帮他又重新起草了剧本大纲。
参考的是老美的西部片,比如赛尔桥·莱昂内的《西部往事》等等。
片名也是芦韦给起的,叫《刀会双旗镇》,后来被何苹改成了《双旗镇刀客》。
可惜的是,写大纲的时候,芦韦手上还有西影厂给安排的其他任务,没办法写这个剧本。
于是就推荐了杨正光去做编剧。
得益于这个经典的模式框架,《双旗镇刀客》上映之后反响不错,不但拿了国内的金鸡奖,还拿了东京和柏林两大电影节的重要奖项。
说起来也有意思,欧洲三大电影节,柏林,戛纳,威尼斯,其中有两个是在二战的战败国举办的。
至于戛纳,更是没法说。
不是咱们日常乳法,而是实在太不经打。
马奇诺防线被绕过去之后,高卢鸡几乎全都是望风而降。
至于亚洲的电影节,国际影响力比较大的,还真就是小鬼子的东京电影节。
这也是个不可回避的事实。
说远了,还是继续说芦韦。
他的真正高光时刻,还得数跟第五代导演合作。
吟诗小达人的《霸王别姬》,就是一部绕不过去的片子。
作为中国电影的辉煌时期的代表作,其价值毋庸置疑。
只是芦韦总是被埋没在最后。
提到这部片子,大多数首先想到的,就是导演陈铠哥,演员张国容,巩利,甚至原著作者李碧桦。
真正能了解到芦韦的,也只有少数的业内人士,知道编剧的重要性。
陈铠哥最初是看不上这部作品的,觉得不适合改编成电影,这一点上,跟芦韦倒是观点一致。
芦韦看过原著小说,也觉得女性作家的作品,戏剧性不强,而且充满了女性的伤感。
最后能做出来《霸王别姬》,还是得益于制片人徐风的坚持。
她买下了小说版权,必须拍成电影。
这样的话,陈铠哥不想拍,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因为他拍《边走边唱》,票房大败,就是黄垒经常挂在嘴上的那部《边走边唱》,就票房来看,确实是一部失败的作品。
结果就是,陈铠哥想再拍大片的话,除了徐风的投资之外,很难再有其他的可能性。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陈铠哥找到了芦韦,来改编这个剧本……
作为编剧,芦韦居功至伟,这一点有了陈铠哥后来其他作品的衬托之后,体现的尤为显著。
当然,他也是有真本事。
比如那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就完全是为了程蝶衣的性别倒错,量身定制的台词。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片子,也是芦韦的代表作,也可以说他封神的一部作品。
那就是《活着》。
这部片子的诞生,十分的机缘巧合。
1989年的时候,芦韦曾经拍过一部关于陕西关中地区皮影戏的纪录片。
老谋子看过之后,来了兴致,在 91年春节前后,他找到芦韦,通宵长谈,商量着要拍一部关于皮影戏的故事。
后来还让芦韦写了《桃花漫天红》的剧本。
只是这个项目没立项,就暂时搁置了。
92年,老谋子拍完《秋菊打官司》之后,想拍点不一样的东西,看中了余华的《河边的错误》。
一块商量着怎么改编,剧本都定下来了。
余华又拿出了一部还没出版的稿子,就是《活着》。
结果自然是越聊越偏,到最后老谋子也是一拍大腿,把原来的剧本放弃了,改成了这个。
其实余华的小说,不太容易改编,里面有太多象征手法,需要靠读者想象。
在文学作品里,这么做很合适,但放到电影里来,就是个灾难。
电影是视听的艺术,所有的想象,需要具象化表现出来。
所以芦韦给作品改了定位,变成了正剧传奇和家庭伦理片。
结果自然是一战封神。
《霸王别姬》拿了金棕榈,《活着》也拿了戛纳的评审团大奖,同时还给葛尤拿了个戛纳影帝。
老谋子能请来这样,已经可以说是封神的前辈来当评委,足以见得,他对这个影展的重视。
这也是蒋博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师兄,会在这方面犹豫的点。
“我一直有个担忧。”老谋子抽了口烟落寞道:“主流的电影观众,在一年一年发生着变化,我们这些人,要是不能跟上时代的发展,很容易就被甩下车去,从此消失在茫茫历史里。”
话题有点深刻,蒋博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还是有点太年轻了,而且关键是,他拍片子,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观众的喜好。
脑子里的片子,都是有票房验证的,即便是提前几年拍出来,实际票房可能没有那么理想,但是版权在手里,过几年一样可以带来不菲的收入。
反倒是李兵兵,一个走到职业生涯巅峰的女演员更有感触一些:“导演,我觉得担忧是没用的,与其去想观众喜欢看什么,不如分析一下,观众需要什么。”
这完全是两个问题。
有一些需要,在没有被发现之前,即便是本人也不一定清楚。
对于李兵兵的这个说法,总体上,蒋博还是赞同的。
另外分析需求,比分析偏好可容易太多了。
蒋博也略有感触道:“我觉得,故事内核对您来说,不是问题,关键还是讲故事的手法。要么依赖技术,走好莱坞那条线,要么依赖讲故事的手法变化,比如喜剧悲剧,这方面您应该比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