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怪事并不是从最近开始的，”小吴搓了搓手上的老茧，声音低低哑哑，“确切地说，这些事，都和我的女朋友有关。”

“你女朋友？”

“嗯，你刚才应该看见我的女朋友了吧。三年前，那是我第一次和她交往。”

“第一次？”宋安乐稍稍坐直了身体，“难道说你们中间有分过手？”

“不，不是分手。”

小吴忽然露出痛苦异常的表情，他十指插入发间，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像在躲避一个噩梦。宋安乐静静地等待他平复情绪，没有插话。

片刻后，小吴抬起头，偏执又带有一丝畏惧的眼神紧紧地锁住宋安乐。

“你相信……”他咽了咽口水，“你相信人死可以复生吗？”

“相不相信并没有意义，在没有事实和证据证明之前，所有的猜想都是假的。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见过。”

“那、那如果复活的人，她的外貌行为，甚至连说话的语气还有对你的态度都和之前没有差别，这样的话，你还会把复活后的她和之前那个她同等看待吗？”

这个问题相对复杂，宋安乐想了一会儿，诚实地摇头。

“既然心里清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那我就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面对她。不过说起来人的**包括精神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所以这一秒的我和上一秒的我，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两个人。从这种层面来讲的话，再结合你说的那种情况，如果努努力，应该可以做到吧……”

小吴颓丧地转过头，手指重新插回发间。

“我现在就时刻处于这种痛苦的努力之中……”

小吴讲述了他的一段离奇经历。

三年前，小吴在旅行中认识了他现在的女朋友。刚开始他们只是作为旅行中的同伴，因为年龄相仿，又同样热爱穷游，所以渐渐走到了一起。两人在那一年间游了很多地方，后来停在一个叫“沉官村”的地方。

“沉官村原本叫沉棺村，据说村里的唯一一条河流里，沉着一百口尸棺。不过那些都是老传说了，就连当地人都很少有人相信。那村子的特点就是野庙很多，供奉的神明太杂了，哪怕村里的老人也不能说出每一位的来历。我和女友在那儿停留了将近两周的时间，我们对寺庙不感兴趣，最多就是游山玩水。她爱爬山，我就陪她去。结果就在我们爬山的途中，出事了。”

小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指收得越来越紧。

“那座山几乎没有被开发，上山的路也只有一条，就是村里人自己开辟出来的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我们去的那天天气晴朗，但山路也很湿，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打滑。在半山腰，我们想要休息，女朋友发现一座小凉亭，就提议说到那里去。通往凉亭的路很窄，女朋友走在我前面，牵着我的手，时不时回头跟我说话。然后——”

小吴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

“然后她突然滑了一跤，我没能抓住她。就在我的面前，她……坠下了悬崖。”

身后的树篱忽然传来响动。宋安乐在小吴看不见的背后比了个手势，让宋襄稳住。

“你……节哀。”他无力地安慰着小吴。

小吴单手捂住了嘴，平复好久，才继续讲述。

“我报了警，但是警方的人说尸体失踪了。而且以那处悬崖的陡峭程度，生还的可能性就是零。那之后我消沉了很久，才能正常地生活。后来到这座城市安定下来，考驾照，开出租车，生活也有了稳定的收入。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有一天……”

宋安乐始终观察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他发现小吴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有一天早晨我醒来，发现我的房间里多出来一个女人，就是我的女朋友。她像三年前一样跟我说早安，到厨房做早餐，还问我几点钟出车，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她问得太自然了，就好像、就好像这三年，我们从未分开过……”

听到这里，宋安乐皱起眉头，打断了一下。

“你是说……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不但和你女朋友长得一样，而且还有三年间和你相处的记忆？”

“对，她能清晰地说出这三年间我所经历过的大部分事，就如同她一直跟我生活，知道我身边发生的一切。我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我说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经历的，跟你无关。我的女朋友也吓着了，她还反问我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记得她了。我想打电话给她的家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我们当时谈恋爱只有短短一年，而且一直在外面，我根本就不了解她的家庭。至于她的后事……我听说因为没有遗体，她家里人不相信，一直认为是失踪。所以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爸爸的联系方式时，她爸爸还骂了我一顿。说他女儿放弃一切跟着我私奔，我还在诅咒她女儿死。原来在她消失的这三年……她家里人始终认为她是和我在一起……”

“那你没有去警方那里确认过？”宋安乐问。

小吴摇头：“没有用。当时没有找到遗体，谁也不能确认我女朋友的死亡。”

“不，我是说，她掉进悬崖这件事，是否真实发生过？”宋安乐进一步追问。

“我不知道，”小吴用力地摇头，声音沁满绝望，“我真的不知道。所有的证词都来自我自己，唯一的目击者就是我自己。我问过我的女友，她说当时她就被我及时抓住手臂，救上来了。我曾经怀疑是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可到医院，医生什么都查不出来。至于我的女朋友，她表现得一切正常，也十分担心我的情况。她有呼吸，有体温，就和正常人一样，可她明明……明明就已经死了。”

小吴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

宋安乐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古怪的事件。一个本该死了三年的人却忽然复活了，不仅如此，还把这个活人给逼到了绝境。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小吴低声地说，“我就骗我自己，把她当作我原本的女友，这样才能正常地生活。我还把她带去给我的同行见面，他们都夸她漂亮，说我有福气。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果然，没过多久，为了赚钱我接了夜班的活，然后诡异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