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句话的一刹那,宋安乐承认自己是十分想捶人的。但他最后凭借着强大的自控力制止了这种想法,保持微笑。
“那请问您见过这种符纸吗?”
宋安乐再一次把透明的袋子递给这位自称村长的男子看。
村长摸了两把腮边坚硬的胡茬,若有所思。
“怎么样?”宋安乐见村长只是思索却不说话,就催促地问。
村长摇摇头,说:“可能之前有外地摊贩来我们村卖过这种东西吧,他们停留的时间一般不长,你现在想找也很难找到了。但你要是非得想知道这个符灵不灵,我可以让村里懂这个的老人帮你瞅瞅。”
看来找到写符人是没有希望了,但宋安乐并不想白来一趟。他拜托村长帮这个忙,村长找来自己的小舅子,就是刚才宋安乐遇到的那位指路的大哥,带着他们去。
“你们要去找老张头看什么?看风水还是算命?”村长的小舅子很健谈,边走边和身后二人闲聊,“老张头看这些东西还算挺灵的,我们村儿婚丧嫁娶,红白喜事,都要请他看看日子。”
“我们就想请他帮我们看一张符。”宋安乐回。
“符?”小舅子回头瞧了二人一眼,“这倒是稀罕了,从来没见过请人看符的。怎的,符纸不灵验?”
“嗯。”宋安乐不想多说,随口应道。
村长给宋安乐他们介绍的人姓张,今年七十来岁。无妻无子,村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大名,就只好老张头、老张头地叫。老张头寡居在村子里的一间小小的青色瓦房,房子大门紧闭,院子因为常年无人打理,被荒草占满。
“张大爷,在家吗?”村长的小舅子站在院门外喊。
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般,让人听着怪不舒服的。宋安乐的背包动了动,白猫的脑袋拱来拱去,直到整个猫头从敞开的拉链间钻出来。
“喵——”
“别闹。”宋安乐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宋小五的头顶。
那段令人头皮发麻的咳嗽声过去后,一道老迈沙哑的声音响起。
“先进来吧。”
“走吧,进去。”村长的小舅子招呼二人跟他走。
一进门,两侧就是烧火做饭的灶台。一位瘦削的老人披着宽大厚重的棉服,正在水缸里舀水喝。宋安乐本以为他能看见许多算命先生用的签筒罗盘,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简陋的农户的家,没有什么花哨的物件。
老张左眼得了白内障,看人的时候习惯向右侧着身子。他拿起椅子靠背上搭着的手巾擦擦嘴,完好的右眼轻飘飘地略过村长的小舅子,在宋安乐身上停了片刻,然后又捎带着扫了眼最后面的吴铭晖。
“你们啥事儿?”
宋安乐把装着符纸的袋子拿出来,递给老张。
“我们想请您帮忙看看,能不能看出来这张符出自谁手,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我朋友自打求了这张符后,怪事儿一件接一件。”
老张把符纸从袋子里取出,放在手心,粗糙的手指抚摸上面的符文,然后又翻到背面。他抬头,视线又在两个外客之间打转。
“这符是你的吧?”他在问小吴,语气很笃定。
“是、是我求来的……”小吴低声回话。
老张把符纸还给宋安乐,背过身,手一摆:“你们回去吧。”
宋安乐本来还在期待着老人能说出个一二三,结果看了两眼,就这么把他们打发了?
“等等大爷,”宋安乐绕到老人身前,恳切地说,“我们大老远跑来一趟,最起码您得告诉我们这张符是好是坏吧?”
“好坏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老人不为所动,“要是一般的平安符,你会大老远跑这么一趟?请回吧,我看不了。”
老人越是表现得抗拒,宋安乐就越确信他看出了什么。
“大爷,攸关人命的事儿。我们的时间也很紧迫,越是拖延,我朋友的性命就越是危险。”
“傻小子,有危险的是你!”老张终于被逼出了一句话。看见宋安乐一脸不明白的表情,他重重地叹气。
“你跟我来,刚子你和另一个小子在这儿等。”
小舅子呆愣愣地点了下头,小吴没说话,担忧地注视着宋安乐的背影。
宋安乐被老人带到一个小房间,看布置应该是卧室。角落里有一个古旧的置物柜,上面摆放着两张照片,两侧还有香炉和烛台。宋安乐匆匆地瞟了一眼,那应该是老人过世的家人。
老张取下相框,用干净的手帕擦拭几下,然后再放回原位。他在照片前立了一会儿,才回身看向宋安乐。
“小伙子,你回头吧。”
宋安乐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老张要他回头看,他是在劝他不要继续调查。
“大爷,我不是很懂您的话……”
老张枯瘦的手掌抬起,制止他辩解的话。
“我差不多能算出来你被卷入什么里面,现在叫停,及时抽身,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出路。我知道你很厉害,有点本事。但一把刀再锋利,不也得被别人使唤。何况你现在还是被人使唤而不自知。”
宋安乐沉默了。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当然明白老人是善意,更清楚老人要制止他的,绝不止小吴的任务。但是他当时听从丁捷的建议,回来重新当术士,不仅是为了恢复曾经的名声,也不仅是为了那点聊胜于无的补助,更重要的,他想要一个真相。
“谢谢您的好意,”宋安乐身体前倾,微微鞠了一躬,“但是我有迫不得已的地方,所以硬着头皮也要上。走上这条路,就不打算回头了。”
老张幽幽地叹气,知道再怎么劝也是浪费口舌,就不再多话了。
“对了,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说吧。”
“那张符,”宋安乐一顿,“那张符究竟有没有特殊之处?”
“小子,”老张的手指隔空点了下宋安乐的额头,“那张符不是关键,你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安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多余的不能再说了,”老张背着手,转身,只留给宋安乐一个瘦弱的背影。他轻抚着斑驳的木柜边缘,压着咳嗽声,道,“你这小子太犟,早晚摔跟头。”
宋安乐闻言微微一愣,蓦地笑了。
“十年前就摔过了,现在得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