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辰知道三媒六聘正式订婚的未婚妻因为大人更喜欢风萧萧就想杀人,或许会对顾小丑发起决斗挑战。
不过大虞律法并不保护罪犯,自然更不会包含叛国贼。
何况此时他也没心思考虑其他事情,身体缓缓从墙壁里浮现出来,随即飘落下一张一尺见方的纸人。
纸人上勾画的人脸并不像他甚至说根本不像人,眉间一点红宝石般的殷红血迹在迅速扩大,很快蔓延到胸腹已经四肢,被血火点着般很快燃尽凝聚成一点黢黑,最终化为无形的灰。
唐辰眉心开始流血,脸色变得异样苍白起来。
他用力吸了口气,撕下一条布带紧紧勒在额头上。
这样的处置并不能延缓印堂穴流血,也没有什么丹药可以治疗神魂伤,能治疗这种伤势的唯有长时间休养。
然而此时的唐辰根本没有时间休养。
他举目望向窗外,天光已失去了正午时的明亮温暖。
这里是一家客栈,当初进京第一晚住在这里,深知此次入京意味着什么,他在京城内几个地方都留下了替身纸人。
未战先料败,这是他的习惯。
当然不希望能用上,可惜还是用上了。
或者说万幸。
还好房间里没人也没有住客的样子,前后都很安静。
唐辰稍稍松了口气,双手掐了个北斗七星印法盘膝打坐调息,以抑制强烈的疲惫感。
可心境依然烦乱不安。
丢了天魔真魂幡匆忙逃跑,逃到了哪里、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那条小巷那条小街叫什么名字,完全是随意走的,镇抚司那玄甲骑士怎么会来?
不会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那是完全有预谋的包抄围堵。
前后两侧,四個方向都有镇抚司缇骑,甚至脚下也有高手在潜伏防止自己土遁逃走。
这样说是巧合,他死也不信。
唐辰又睁眼露出惊讶疑惑的目光。
莫非是本命灯?
跟很多江湖宗门一样,玄真谷核心弟子下山之前都会以本命精血点燃本命灯,当然那点精血极少只需休息一晚就好了。
不过本命灯已把本命精血吸纳燃尽刻在灯影里,不可能再提取出来。
强烈疲惫感加之心烦意乱之下脑子很乱,唐辰深吸一口气,忽听走廊外传来脚步声,随即听到店小二在跟掌柜的说着什么。
他忙起身躲到门后,还好两人没有进这间客房。
不行,这里也不安全。
没有想通为什么会被找到,他不敢在某地停留太久。
等外面安静了,唐辰打开门锁,戴上大斗笠走出房间,沿着走廊穿过大堂走出店门,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来到街上,不安全感愈发强烈起来,唐辰干脆带上面巾。
京城女子喜蒙面,以展现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美。
男子蒙面未免显得鬼鬼祟祟,有时候反而更加引人注意,不过此时他已顾不得了,急匆匆一路走。
精血牵引阵法!
他想起了这个阵法,当年学过只是没有太用心。
可是这个阵法需要目标本命精血才能生效,唐辰身躯猛地一震。
难道是宁朵?!
修士的本命精血唯有自身能提取,若非自愿就算被抓住旁人也拿不到,而自己只给过宁朵一滴本命精血用于制作易容符。
原来宁朵是镇抚司暗谍!
唐辰浑身一阵寒冷,仔细想想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宁朵如果是镇抚司暗谍,怎么可能制作金罡爆裂符。
苟友德跟宁朵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违禁品这一行没有江湖道义也做不下去。
最关键的一点,宁朵两次半路涨价,自己三次登门,如果她是镇抚司的人,顾淮早就设伏动手了。
但事实是三次登门也没有半点异常,反倒是自己识破了宁朵的真容。
如此说来本命精血不可能是宁朵交给了镇抚司。
唐辰仔细回忆上上上次交出本命精血是什么时候,也终于明白了。
玄真谷亲传弟子拜师的当天,按惯例要在后山祖师崖洞里按辈分在师承谱上,以本命精血混和墨汁写下自己的名字,代表永不背叛师门。
想到这里唐辰恨的咬牙切齿暗自诅咒着死老道。
所谓师承谱不是一本书而是崖洞里的崖壁,那死老道为抓自己居然把崖壁都扣下来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
多少年了,本命精血上的神魂烙印也该湮灭了吧?
这一点唐辰叫不太准,左思右想应该还是死老道在精血混合墨汁上做了手脚。
想到这里,他心底升起一种无处可逃之感。
不论走到哪里都没用,在精血阵法牵引之下理论上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找到。
来到街口,街上很是热闹,行人熙熙攘攘,两旁店铺鳞次栉比。
唐辰慢下脚步,喧嚣热闹带来的烦躁一闪而没,眼睛却亮了起来。
死老道第一堂课的第一句话在耳边响起。
没有阵法是完美的,只在特定条件下才有完美阵法,任何阵法都有缺陷。
随即他想到精血牵引阵的缺陷是计算出目标方位后与实际位置的对照。
另一个缺点是时间,精血会在阵法生效五日后湮灭。
洞察到阵法缺陷,也想出了对策。
只要自己始终保持快速移动,玄真谷众人就很难计算出准确方位,更不要提与京城实际地形对照了。
拖过今天易容符就能到手,离开玉京城轻而易举,出城买下一头飞行妖兽只要一直飞拖延到精血湮灭,区区镇抚司能奈我何!
唐辰平静下来,挥手拦下一辆拉脚马车。
“客官去哪里?”
“西五环钟鼓大街。”
“呦,够远的咧,要您老一百大钱不算多吧?”
唐辰丢出一两银子,上车笑道:“钱不算什么,我只要快。”
车老板眉眼笑开了花,抖手甩鞭发出清脆响声,“您老瞧好吧!”
马车掉头驶进一条小巷,麟角马飞快跑起来。
两盏茶过后,一名玄甲重骑匆匆赶来猛然双脚踹马镫,寒焰驹仰首嘶鸣一声站定,吓得过往行人纷纷躲避。
坠在后面的百人轻甲骑兵队整齐勒马。
易水寒拉起面甲,英武脸庞因憋气导致有些扭曲变形。
司里报出这个方位,他好不容易带队赶到,回头赵良臣又发来消息,唐辰已出现在东二环城琉璃大街。
他是飞过去的吗!
易水寒拨转马头,怒吼一声,“走!”
百骑队伍如风一般掠去。
……
镇抚司后衙,武备局。
“大人,情况不对。”
阵法下方,四人正中的青虚子起身走到顾淮面前,稽首躬身道:“此贼在耍我们。”
接连四次计算方位,彼此方位之间距离竟相差了十几里远,说明唐辰在高速移动中,他察觉到被精血牵引阵法锁定了。
顾淮阴沉着脸也发现问题了,微微点头,“歇一歇吧。”
此时的青虚子人如其名,脸色铁青,虚弱地快要站不住了。
如今青虚子伤势并未痊愈,这些天带伤操劳今日又是动手布阵又是计算方位,脸上已经有了死人颜色。
“谢大人关怀,贫道还撑得住。”青虚子颔首,嘴里丢进一颗丹药。
“不急于一时,唐辰跑不掉。”
顾淮笑了笑,示意青虚子先休息调息;这种高技术人才最难得,不然早杀了。
暗自感慨主角心思敏捷是标配。
跑得这么快不可能消耗法力用身法,那般引人注意的方式不是主角所为,显然是租了马车。
想要从玉京几万辆拉脚马车里找到唐辰太难了,何况他一定能想到不时换车。
玉京城有不夜城之称,就算在后半夜租车也不会引起注意,唐辰甚至能美美睡上一觉。
不行,一定要逼出唐辰最后两次精血替身术!
-----------------
冬月下午的天光沉的很快,明明天色很亮转眼就变得黯淡。
镇抚司内书房里已亮起灯光。
顾淮无声挥了下手,示意讲解精血牵引阵法特点的青云子‘可以闭嘴了’。
老道立马绷起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小寒有什么对策?”顾淮望向刚刚返回衙门,浑身冒着腾腾热气的易水寒。
易水寒眉头锁着沉声道:“大人,标下以为最便捷的方法是请求宫里升起内九门。”
玉京城占地极广,外有十二座城门,内有九座城门。
平时为了方便交通促进商贸,内九门在玉京防御大阵控制下沉在地下并不升起。
这事大虞人大多知道。
自古十二为阳极数,九为阴极数,加上皇城四道门,玉京城素有“外阳内阴皇城四”的说法,故此也被称之为四九城。
这个九,指的就是内九门。
顾淮明白易水寒的意思。
升起内九门,与四座皇城门、十二座外城门一道把玉京城分割成几十个互不相通的城区,限制了唐辰东城跑到西城,西城跑到南城的满城乱窜。
在一个城区里瓮中捉鳖就没处跑了。
好方案。
但不能执行。
千年来玉京城只升起过两次内九门,那两次都是外敌攻到了玉京城下,可以说不到大虞生死存亡之际,内九门不会升起。
别说褚南楟和浅姨不会同意,顾淮自己也不赞成。
区区一个甲字令逃犯还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再者影响也太大,他虽不在乎被弹劾,那种事少些总比多些更好。
易水寒躬身又道:“这个法子难以实施的话,标下还有个办法。”
“说说看。”
易水寒侧步来到墙边,手点指着玉京城防图,“据青云子道长所言,半盏茶的时间唐辰就移动了十几里远,具体方位变得难以计算。”
一旁老道连连点头。
“这个速度就有些妙。”易水寒继续道,“标下进京时间不长也知道京城的繁华,拉脚马车能以这个速度奔跑必然躲开了诸多小街小巷和繁华街道,不然他根本跑不起来。”
“只需找几个熟悉玉京城路况的本地人,标出哪些街道贯穿东西南三城而且比较偏僻平日车马行人很少,我缇骑在几个节点路口埋伏自然能发现此贼的马车。”
青云子插言道:“小易将军,京城拉脚车外观都一样,怎么能分辨出哪辆车拉着那贼子?”
除非设路岗盘查所有过往拉脚车。
这也太难了些。
别说会引起诸多不满给顾大人填麻烦,就算圣上下旨,以玉京城之辽阔没有几万军卒也难以实施。
易水寒笑道:“普通京城拉脚车并不算快,此贼的马车速度远超过平常拉脚车,既然他以高速移动躲避方位计算,必是付给了车夫高价,所以马车才半盏茶跑出十几里远,这样的速度远超平常马车,道路上车马又不多,我们只盯着超快马车就能发现他。”
随即补充道:“这个对策第一次最有效,第二次就打折扣了,之后此贼必能想到让车夫过路口前慢下来。”
“足够了!”
顾淮挺身跳起,用力拍了拍易水寒肩膀,“寒儿不愧边军翘楚,本官的心腹爱将,果然足智多谋!”
自己的强项在于算计人,行军打仗抓人的事还是要交给易水寒,这也是一位天命主角,能力不比其他任何主角差。
“标下不敢当!”
易水寒抱拳施礼,“寒儿”的称呼听起来很别扭,‘你是我叔吗?’
不过眼睁睁看着唐辰却抓不到,连连丢了面子让他比顾淮还心急。
熟悉玉京城路况的人容易找,镇抚司里遍地都是。
顾淮想到另一个问题,“你需要多少人?”
就算易水寒的方案限定了街道特点,玉京城还是太大了,人手不足也是枉然。
没有高手领队的埋伏节点更要多派人,才能起到震慑效果逼出唐辰的逃命技能。
易水寒眨了眨眼,迅速报出数字,“至少六千。”
也就是说,还要从城外调进四千人来。
这可不是小事。
调兵进京城历来都是最敏感举动,别说直接调兵进入玉京城内,就算在千里之外机动,没有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合勘虎符,擅自调兵也是死罪。
“大人,请旨吧。”易水寒小声道。
没有圣旨,别说进城,五城兵马司都会把镇抚司缇骑当成叛军。
“兵贵神速,请旨太麻烦。”顾淮抬手一张,取出一沓空白圣旨,自得一笑,“小寒,你以为当初两千缇骑进京是圣意吗?”
那是本大人写的圣旨。
展开一卷圣旨,顾淮提笔就写,拿起来吹着未干墨迹。
易水寒看了眼青云子。
青云子看了眼易水寒。
心里跳出的四个字一模一样,‘我的娘咧!’
圣旨随便写?
我们这位大人到底是有多受宠!
随即笑容不约而同在两人脸上浮现,笑得都很开心。
跟着这样一位大人,好日子在后头咧。
“快去吧。”
顾淮卷起圣旨递给易水寒。
镇抚司缇骑大营远在京郊几十里外,四千多人调防进京不是一蹴而就,进城也要耽误些时间,分兵布防安排战术,等到达伏击点潜伏下来至少要后半夜了。
精血牵引阵法只有五天有效期,如果唐辰对宁朵也起了疑心,这步棋也要失效,时间可谓比玄晶还珍贵。
这也是矫诏的原因,进宫虽方便没有小半个时辰也出不来,有些舍不得。
看着易水寒快步出门,顾淮喊了声“良臣”。
赵良臣随即进屋。
“给夫人和姜沫发消息,去宁朵店中把红袖换回来。”顾淮望着愈发浓密的夜幕,眼眸如躲在夜幕后的晚星明明灭灭。
-----------------
“客爷,这么急、是府上有急事吗?”
“客爷做哪一行?”
“听口音不像玉京人,客爷是哪里人?”
天色微明,南四环城道上车马极少,最快一辆马车上车老板挥了下鞭子,鞭梢抽打在麟角马屁股上,使其跑的更快些。
车厢里那位给了二两银子,出手这么阔绰的客爷可不多见,车老板自然卖力赶车,汗珠从麟角马细细鳞片中渗出来也不心疼了。
只是这位爷实在沉闷了些,问十句也问不出个屁,这般不爱聊天多少显得有些无趣。
车老板自失一笑。
无趣就无趣,腰包里的二两银子才有趣。
一趟车能顶六天,想象着自家婆娘笑开花的大胖脸,鞭子也挥舞地更加有力。
车厢内,传音阵里终于停止了聒噪,唐辰长长出了口气,心里的烦躁却没能褪去太多。
他知道,这是本命精血过度消耗造成的后果。
就在大半个时辰前,天色最为黑暗的时候,唐辰也迎来了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刻。
疾驰在不知哪条道路上的马车被前方忽然冒出的镇抚司缇骑截住,数枚探照符高亮灯光照过来,车厢里变成了阴曹地府般的色彩。
那个车老板吓傻了,唐辰也根本不敢恋战,使出一记金甲护身术勉强防住了十几只疾射进来的箭矢,不得不再次以本命精血激发替身术逃走。
又一次损耗本命精血,眉心血涌的更快,神魂已有不稳征兆。
被精血牵引阵逼的只能时刻保持高速移动状态,他根本来不及休息又租了一辆马车向东城赶去,坐在车里打坐调息勉强支撑。
疑问再次冒出来。
明明跑起来阵法难以计算准确方位,怎么会被镇抚司截住?
思考再三,唯有巧合可以解释。
这运气也太差了些。
唐辰暗骂贼老天。
精血替身术至多还能用一次,否则就要魂飞魄散。
当然最好这一次也不要用,现在的精神状态已极差,逼的他不得不服下一粒珍贵的玄品顶阶壮魂丹勉力维持。
不过还好,天色已亮,只要赶到五里坊就能拿到易容符。
唐辰暗自祷告马车再快一点。
强烈疲惫感袭来,困倦让打坐调息也难以维持,只要倒在座椅就能立刻睡着。
但不能睡。
唐辰猛地一戳眉间,剧烈疼痛感从神魂深处升起,鲜血渗出布条流到了鼻尖。
他咬牙抹掉血迹,疼痛终于压过了困意,继续打坐调息稳住神魂,面容已变得有些扭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麟角马突然一声嘶鸣,车厢猛地向后一掀,唐辰差点摔了个跟头。
不等他质问车老板,外面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
“镇抚司查案,车里的人立刻下车接受检查!”
“军爷,军爷……!”
“不关你事,闭嘴!车里的人立刻下车,倒数3、2、1!”
一阵密集弓弦震颤声响起。
‘你娘咧!’
唐辰奋力回指杵在眉心印堂,身形凭空消失。
-----------------
灰云铺在天空上,隐约积蓄着一场风雪。
阳光透过云层落入凡间已变得阴郁,玉京城也在半梦半醒间显出几分疲态。
五里坊店铺大多没开张,一条小巷里,某家仓房外墙上忽然鼓起一张惨白带血的人脸,随着身体缓缓浮出墙面,一张纸人晃悠悠飘落,在极短时间内化为无形。
唐辰迈出墙体,随即弯腰剧烈咳嗽,手心中一滩鲜血。
咬牙挺起身左右看了看,还好小巷僻静没有行人,否则被发现就难逃这一劫了。
抬起袖子用力擦掉脸上血迹,唐辰扶着墙狠狠咬着嘴唇。
身体已有些摇摇晃晃,意海也变得飘摇似乎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短短一天之内连续三次使用精血替身术已让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也不可能第四次用替身逃走。
那样跟自杀没有区别。
此时他也明白了镇抚司的布置,再想通过大范围快速移动躲避阵法已不可能。
如今只有一条生路,拿到易容符以最快速度出城,买下一只妖禽飞走。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唐辰暗自祷告宁朵已做完了易容符。
强挺着虚弱感走出小巷口,斜对面就是一朵桃花符箓店。
有意在这里埋下一张纸人就是为了防备意外发生,可惜没想到意外频频发生。
来到紧闭店门前,唐辰本想轻轻敲门,手落下去依然发出沉重咚咚响声,内心愈发暴躁不安,仿佛在敲响鬼门关的门。
“谁、谁呀!”
“宁姑娘,是我,唐某。”
“……哦!”
声音有些迟疑也带着几分激动,好像正盼着他来。
此时的唐辰已难以察觉其中的微妙,只想快点拿到易容符。
店门左右一分,露出里面的门帘。
他挑开门帘进屋,看到了一张粉嫩可爱的婴儿肥小脸蛋,一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透出惊讶的光,好像不认识一样。
宁朵没想到几日不见,英俊潇洒的甲字令逃犯变成了这副模样。
原本俊秀的脸扭曲变形,脸色苍白地怕人,一条布带勒在额头上渗出殷红血迹,血线从眉间流下被鼻梁分开流到两旁,身体也得了大病似的微微颤抖着。
宁朵没见过鬼,冥界入侵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冥界的鬼只怕就是这副模样。
少女忽然松了口气,心头飘过万般庆幸。
都说神鬼怕恶人,世上恐怕没有比顾淮再恶的人了,跟顾淮作对就会落到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还好不是他的对头,还成了他的下属,不然变鬼也斗不过他。
倏然想到那日被顾淮打屁股。
打也就打了,又不是没被他打过,可是、揉人家屁股算什么。
娇羞立刻浮现在宁朵粉嘟嘟脸蛋儿上,躲过了鬼一般的目光,浑然不觉羞怯神情让原本十分可爱的童颜少女变得更加可爱。
唐辰精神一振,不稳的神魂也归了位,露出自以为得体的微笑,“宁姑娘,在下来得唐突了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说着,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出现一支金丝点翠兰花玉簪,绽放兰花花蕊处镶嵌着一颗小拇指肚大的金色玄晶。
下品玄晶淡蓝色,中品玄晶红色,上品玄晶为金色;据说顶品玄晶为彩色,因早已绝迹也没谁见过。
玉簪做工精美细致入微一看便知是精品,上品玄晶更是难求,这件首饰已价值连城,可见是用了心的。
这是上次离去后特地为宁朵定制的礼物,就留着在此时拿出来。
美人爱服饰就多买服饰,美人爱排场就给她排场,宁朵爱财就给她财,主打一个投其所好。
为一位符道天才美少女投入多少都不算多,只要人到手就是大赚特赚。
唐辰大拇指食指捏着玉簪稍稍转动,符灯光芒照在花蕊上品玄晶上,泛起璀璨金色光芒,手稍稍前伸,微笑道:“送给你,宁姑娘。”
却没有察觉到自己苍白死人脸上有两道鲜红血迹已流到了下巴。
吓得宁朵立马后退躲进了柜台里,犹豫了下难听的话还是说出了口,“你有病吗?”
病的还不轻。
不想再多说什么,宁朵推出一枚小孩巴掌大的玉色符箓,“你要的易容符做好了。”
忽然间纠结几天的心反而坦然了。
制作无效金罡爆裂符,江湖道义已经没了。
回头禀报上官,江湖道义更没了。
江湖道义已欠账,再做一个假易容符也没什么,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做我的人,今后就不要再做人了”,这是大人说的。
上官是坏人,下属不做坏事也是坏人,何况自己也做了不少坏事。
宁朵收手之际释怀了。
我是坏人。
坏人做坏事,天经地义。
而且,“当坏人好,当坏人不吃亏”,大人说的!
柜台外,唐辰愣了愣,不稳的神魂让他一时没能明白“你有病吗”的含义,只得悄然放下玉簪拿起易容符,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心知不能再跟宁朵纠缠了,否则就会被镇抚司找到。
他抬手抱拳,“山高水长,来日再见,在下告辞了。”转身就走。
“啪”。
身后响起清脆声响,好像是宁朵打了个响指。
然而唐辰已寸步难行,刚刚到手的易容符竟化作一团玉色光芒转瞬间化成无数玉色锁链,把他牢牢捆在原地,玉索继续延伸没入地面与大地连接,此时别说九品八阶修士,就算四品高手也难以脱身。
唐辰艰难回过头去。
却看见宁朵扬起可爱小圆脸,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好像十分得意。
“宁姑娘,你这是何意!?”
唐辰惊愕问道。
“何意?”宁朵皱起可爱琼鼻哼出一声,小手一指,“你个甲字钦犯还想欺骗本姑娘?实话告诉你……”
嘭地一拍高耸胸脯,小脸儿得意扬起来,“本姑娘是顾大人的人,大人对我可器重了!”
“什么!”
唐辰撕心裂肺地一声怒吼。
‘当坏人的感觉……不错哦!’
宁朵开心笑起来,回头喊了声,“唐夫人,出来吧,看看你找的男人,满街送女孩子首饰,什么德行?还好大人把你救了!”
唐辰又是一怔,手中剑没等刺出去,就见里屋小门一开,走出一身鲜红嫁衣的姜沫。
俏丽娇容上已是玉面绯红,血红樱唇里的笑意也快压抑不住了,握着断春水的手也因兴奋导致微微颤抖,只是那一双冰冷如剑的眸子里冒着冷酷残忍的光。
“……。”
宁朵吓得缩脖,一步迈到了白衣夫人的身后。
心情得意就有些口无遮拦,她可没想到风云楼少帮主竟会变成这副骇人模样。
而此时姜沫的眼中已没有了宁朵,刻骨铭心的恨意传递到脸上反而显出异常妩媚娇柔的笑。
她缓步走到唐辰身边,娇笑道:“你看你,拈花惹草的让人家妹妹都笑话了,妾身该怎么罚你?”
“%*@#¥%*%¥#@#¥……”
唐辰发出一连串语意不明地呜噜声,怎么也想不到宁朵竟是顾淮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姜沫竟一直等在屋中。
姜沫笑意更浓,啧啧摇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鬼见了都怕还想着撩妹,妾身罚你面壁思过可好?”
温柔娇美的表情仿佛爱煞夫君的小娘子得知夫君偷腥后,有心惩罚又生怕他受苦的样子,带出十二分的浓浓爱意。
“嗯嗯!”
唐辰听懂了这句话,连连点头。
“那就斩成一千块,每一块都面壁思过吧!”姜沫突然疯狂大笑,手中断春水飞起。
咣当!
外门却被撞开了,一身玄色重甲的易水寒撞进来,寒冰战戟一点挡开断春水,怒道:“唐夫人,此贼该交给我镇抚司缇骑,大人让我把他剁成一万八千块!”
“滚!”
姜沫一声怒喝,断春水绿影闪过。
啪嗒。
唐辰眉毛以上头部整齐掉落,眼睛居然眨了眨。
噗!
锋利戟尖从唐辰后心冒出头。
半空却仿佛摩擦出火花,易水寒与姜沫怒目而视。
仿佛前世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