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昆草原远在玉京城以西数十万里之遥。
这里水草丰美,物产丰富,塞外鱼米之乡,自古以来本是北方蛮族昆吾部落的祖居之地。
不过如今以喀昆山谷为界一分为二,向西归大乾国,向东归大虞国。
三百年前虞乾两国趁北蛮皇帝驾崩、诸王内乱之际化干戈为玉帛,两大强国联合出兵喀昆草原各自一口吃下一半。
气得北蛮驻大虞使节一头撞死在紫金城正阳门上,依然没能挡住大虞人成了东喀昆数万里沃土的主人;或许大地才是真正的主人,无论蛮族还是人族只是生长在大地上的寄生虫。
从那时起,西乾的葡萄酒、毛毯、胡椒以及金发碧眼的异族脱衣舞娘源源不断地通过喀昆集市输送到大虞各州郡,至今也极为抢手。
玉京城上午的天光照耀在这里已变成了点点繁星,入夜的喀昆集市灯火通明比白天还要热闹。
有财富的地方就有欲望,别看喀昆集只是大虞边境上不起眼的小集市,这里几家妓馆里的头牌姿色不逊于玉京城教坊司,只是少了几分娇滴滴。
当然客人的腰包也要鼓,否则连头牌们的洗脚水也舔不到。
更多物美价廉的姑娘们藏身于随处可见的客栈酒馆赌坊里,喀昆的规矩,只要姑娘露大腿就可以谈价。
一家小酒馆里跟每天晚上一样热闹嘈杂,简简单单的胡笳马头琴合奏就演绎出动人塞外风情。
更加动人的是小舞台上的异族脱衣舞娘,每当一件衣物绕着指尖盘旋起来都会引发台下一片犹如牲口发情般的吼叫。
侍女们托着盘子穿梭在酒客们之间,胸前白腻沟壑以及那侧开长裙下裸露的雪白大腿与舞台上的脱衣舞娘交相辉映。
拥挤大堂角落里有张小酒桌,旁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僧人,光溜溜的脑袋被盘旋灯光照地锃亮,显得与四周极不搭调。
年纪大的僧人似有中年,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从台上撩到台下,又从台下撩到台上,专盯着姑娘们裸露出来的部分已有些不够用了。
年纪小的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相貌稚嫩清秀,此时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唇蠕动着似乎正在诵经。
“十方,别念经了。”
一眼照顾到小和尚,中年僧人不由拍了一下小光头,“寺里哪有这般景致,多好的机会,你快瞅瞅啊!……啧啧,咋这白呢!”
“师父!”
小和尚挨了打也不睁眼,怒道:“你破戒啦,还要连累我破戒,你你你……”
已是面红耳赤的不知说什么好。
终归是自己师父,天下哪有徒弟教训师父的道理。
中年僧人却不在意,嘻笑道:“管他戒不戒,多看几眼美女才是正经,啧啧……真大真白呀!”
紧闭的眼皮稍稍松弛似有抬起之意,小和尚很想知道什么真大真白,可随即想到佛门戒律又立马紧闭眼皮,颇有毅然决然气势。
中年僧人知道徒弟是个死脑筋,不再搭理自顾自端起桌上仅有的一杯粗麦酒,咕咚咚灌了一大口,“哈”了一声摇头笑道:“酒原来是这個味道,跟马尿似的实在不怎么样。”
放下酒杯一双贼眼又亮了起来。
就见过道上一个妩媚丰满的蒙面侍女托着木盘向这边走来,那半遮半掩的丰满白腻能闷死个人,裸露肚皮上打着一颗小小宝石,让那小巧肚脐眼变得愈发可爱,一直开到腰胯的红色长裙把整条雪白大腿全部呈现出来。
走到小桌的对桌旁,侍女放下一大杯葡萄酒,转身要走之际却被那桌的道士一把搂在怀里,一角银子塞进胸间,那贼老道的贼手便不老实起来。
侍女咯咯娇笑着把那道士闷在胸前,叽叽咯咯地不知说着什么。
近在咫尺的香艳场面让中年僧人瘦脸愈发红起来,只盯着那雪砌玉琢般的修长猛看。
见玉腿一挺有要走之意,中年僧人暗自打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着胆子探手摸去。
那侍女却滴溜溜拧了个身,躲开了他的坏手,回身不悦道:“你这出家人,好不地道!”
中年僧人红了脸,强自辩白道:“道士摸得,贫僧就摸不得?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那侍女瞪起了眼,手指从胸间抠出一个银角子,晃了晃道:“人家道爷给钱了,你给钱了吗!”
“贫僧……”中年僧人有些支吾,“没钱。”
“没钱还想占便宜!”
侍女狠狠瞪了一眼,扭着窈窕腰肢离去。
望着那动人背影远去,中年僧人长叹一声,嘟囔着:“没钱就不让摸,天下哪有这般……”
声音却越来越小。
对桌黑须道人哈哈大笑,“道友从哪里来?”
“无禅寺。”中年僧人低声道。
黑须道人“哦”了一声显得很惊奇,“你是无禅寺的?可曾见过九念菩萨?”
天下道修以道庭行走鱼真人为首,天下佛修则以佛国行走九念菩萨为首,无禅寺就是九念菩萨修行之地。
鱼真人乃大虞国师,九念菩萨乃大乾国师,在堪称人间佛国的大乾国里地位隐然在皇帝之上,自是尊贵无比。
中年僧人却喃喃道:“那贼秃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好看的。”
身为无禅寺僧人却对佛国行走如此不恭敬。
黑须道人撇嘴嗤笑一声,端起葡萄酒呡了口不再搭理。
在大乾,僧人逛楼子跟大虞道士逛勾栏一样没什么稀奇,听闻此僧来自无禅寺本有结交之意,可这副嘴脸怕不是只在无禅寺挂单的游方和尚,自然没有结交价值了。
那旁小和尚却着急起来,闭眼拽了下师父袍袖,气呼呼道:“你还好意思提无禅寺?师父,全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无妨无妨,脸皮那东西值几个钱?”中年僧人浑不在意,端起自己的粗麦酒,眼睛瞄着道士的葡萄酒,察觉出酒跟酒似乎不一样。
正要开口询问,人却怔住了,缓缓低头看向左手。
始终挂在左手上的一串九子佛珠竟有一珠咔地一声开裂,随即化为飞灰飘散无形。
极轻微的声响在喧闹酒馆里本不该被听到,小和尚十方却愕然睁眼,盯着那串佛珠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中年僧人面目一紧显出几分宝相庄严之意,语气带着几分落寞沉声道:“我去看看吧。”
只微微闭眼,不见有其他任何多余动作。
唰地一下,中年僧人竟凭空消失。
闹吵吵酒馆里根本没人发现角落里的小桌旁少了一个僧人,旁桌黑须道士眼睛也盯着舞台上的抖动玉峰,自然不会留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唯有小和尚十方双手合十恭送,心下却有些凄苦。
师父每去一次佛国都会损耗寿元,可自己眼睁睁帮不上忙。
不多时,中年僧人出现,周身上下似乎没什么变化。
十方却知道师父头顶那不可见的十二个菩萨戒越发变得深了。
“师父……?”小和尚欲言又止。
中年和尚唉了声,端起酒杯一口喝尽粗麦酒,起身牵着徒弟的手走出小酒馆,身形已变得萧瑟落寞。
夜晚街上依然喧闹。
晃晃悠悠满嘴荤话的醉鬼,三五成群的刀客,被揩油娇笑的女子,没谁在意一大一小两个粗袍僧人。
“十方啊,你快点开窍吧。”中年僧人牵着徒弟眼望天边孤月,“你开了窍,也好把这破佛国接过去,为师就能开杀戒了,这天下、坏人多啊。”
十方不喜欢这个话题,抬头看师父问道:“九世珠怎么会碎?”
这可是佛祖留在人间的法器!
中年僧人摇了摇头,“有人死了。”
“谁死了?”十方更加好奇。
有生就有死,这天下每天死的人多了,谁死能让九世珠破碎?
“不可说。”
中年僧人还是摇头,“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