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深夜子时，拉脚马车在西五环什刹湖畔的秦府别院前停下，秦衡付了车钱跳下车，要进府时感觉肚子有些饿。

府门前小街斜对面的几家小吃铺子还亮着灯，他随意选了家点了碗炒肝四个大包子，从中午喝酒到晚上反而更饿，吃饱了胃里才妥帖。

从小门进府绕到厢房院落，进屋看见秦晓秦昭等人光着膀子满身是汗，看来刚刚结束晚课业修行。

见他回来了，几个兄弟围过来七嘴八舌。

这個问“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那个问“顾淮其人怎么样？容易接触吗？”

年纪最小却最烧的秦昭拽着秦衡袖子一通闻，“有脂粉香气，你去逛楼子啦！”

众人哄地一声满脸羡慕之色，一拥而上把秦衡逼在墙角。

秦晓笑道：“是不是睡姑娘了？爽不爽？睡了几次？换了几个姿势？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秦家族规极严，不满十八岁不许进青楼，即便十八岁以上未婚子弟进青楼也不许过夜。

此来七个秦家庶子都年满十八岁，到了可以进青楼的年纪可谁也没去过。

族功点数可以换银子，但包括嫡子在内的秦家子都用来兑换更好的丹药、更好的法器、家族教习额外指导时间等等，几点零头才舍得换银子偶尔到外面小聚喝酒。

秦家子在没有正式差事前大多手头拮据，当然这是跟纨绔子弟们相比，几百两银票还是掏的出来。

不过秦家子逛青楼总不能去找二两一宿的街边暗娼，可几百两在大妓馆里又不算什么，不上不下的比较尴尬。

嫡子们有通房丫鬟还好些。

庶子们只有贴身小厮伺候日常起居没有那个待遇。

年轻力壮气血旺盛的小伙子自然对不穿衣服的女孩子什么样十分好奇，私下里也偷偷传阅一些《九尾龟》《玉蒲团》之类的好书。

故此秦昭闻出秦衡身上的脂粉香味，兄弟几个里终于有开了荤的，大家变得十分兴奋。

秦衡却笑着摆手，“哪里有你们想象的那般不堪。”

“为何有脂粉香味！”秦昭不依不饶。

身上有香味，一定接触了女孩子，这一点绕不过去。

秦衡就简略讲了讲。

中午在鸿宾楼喝酒，下午去了一家赌坊，晚上继续开喝，又去了一家祁玉班社看戏，包间里有姑娘服侍主动往身上贴等等。

“我是何等样人，你们还不知道吗？”秦衡最后笑道。

众人纷纷一笑算是放过他了。

秦衡喜欢燕家嫡女燕香泥，这件事在秦家子里不是秘密，对心上人守身如玉也是常理。

月前秦衡异军突起从七品初境连破各阶如今已是六品二阶修为，在家族同龄人里也是最强之一，长老院对他极为重视，族长甚至准许他可在族规允许下不限七大家内部自由决定婚配，也羡煞了所有人秦家子。

秦衡依然对燕香泥念念不忘，但燕香泥已经许配给魏家嫡子魏少秋，那份感情也只能埋在心里了。

“衡哥，其实我跟你说，适当快活一下也没什么。”

秦昭笑着挤眼睛道，“不然族规为何只限定到十八岁，我们都商量好了，等无忧谷夺魁赛完毕就一起去玉香楼里快活一下。”

秦晓笑道：“听说还有红包拿。”

众人大笑。

秦衡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先聊，我要写呈报。”

秦家子弟在外面遇事可以写呈报，也可以不写，由自己视重要程度决定。

今日巧遇镇抚司众人，秦衡认为很重要，应该让长老们知道。

进书房研磨，他回忆着从中午到晚上的吃喝玩乐，帅气脸庞上不由浮现出笑容，最后又惋惜摇了摇头。

笑的原因有很多。

认识了镇抚司众位大人，云从虎、廉商、韩不器等人其实都不错，言谈举止嚣张霸道这一点确实与秦家子不同，不过为人都很好，也拿自己这个小兄弟当小兄弟看待。

也不灌酒相反处处回护，生怕自己喝多了回家挨骂，颇有大哥照顾小弟之意。

倒也问了一句“家里做什么的”，秦衡答了句“做木材生意”，众人也没有因为商贾出身表现的看不起，反而拍胸脯“有事说话，好使！”

下午去赌坊，云从虎换了三千筹码丢给自己一千很是豪爽。

晚上酒后去祁玉班看戏，秦衡才知道原来京城里居然有衣不遮体的戏班，舞台上那些戏子们的衣装简陋到令人脸红心跳，唱念坐打一本正经别有一番情趣。

伴读派纨绔堪称京城一霸自然不会与普通看客一样坐在大堂里，而是包下二楼所有包间，班主亲自送来一群姑娘陪侍。

秦衡分到了一个小包间，也分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云从虎丢给那姑娘两张银票，搂着两个姑娘离去前嘱咐道：“轻点撩拨我这兄弟，他还是童男呢，若开包也是找清倌人，你可别坏了规矩。”

那姑娘倒是很文秀，一边陪着看戏一边聊天，只是蹭来勾去的小动作不断。

秦衡起初很紧张，随着台上的表演愈发火热也渐渐放开了些，从牵小手摸脸蛋开始慢慢也大胆起来，虽未提枪上马，该摸的、该亲的也做了个遍。

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的手那般软，比女孩子手更软的是女孩子的唇，比女孩子的唇更软的是女孩子的舌，比女孩子舌更软的是……佛曰不可说。

秦衡嘿嘿一笑，倒不觉着是对燕香泥的背叛，因为、没做。

至于惋惜唯有一点，跟顾淮只有一面之缘，没有更多接触让人惋惜。

他落座蘸墨，开始写呈报。

有关女孩子的事自然不会写，事件简略描述，自己看到听到的镇抚司众人为人品性做以详写。

其中也包括顾淮。

从酒席间云从虎众人偶尔提起的少年琐事上就能听出来，当年顾淮不但最受宠，跟所有伴读关系都非常好，大家都喜欢跟他在一起。

秦家看人历来讲究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多角度看一个人才能看出全貌。

身为普通军户出身的顾淮能让大家都喜欢，能做到这一点极为难得，也能看出此人极精明。

另一个重点则是镇抚司众人闲聊时表露出对朝臣的看法，其中也包括对秦家。

写完，秦衡吹干墨迹后封漆，从小门出屋来到后院二长老门前递给小厮。

返回厢房院前堂，大家都没睡。

秦衡才仔细跟兄弟几个讲了讲今日的见闻，说到晚上的祁玉班戏子不由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听的哥几个一愣一愣的，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上身只穿抹胸、下身屁股缝里夹的才是小衣的戏子。

“细说，细说啊！”秦昭拽着秦衡不撒手。

一番细说下来秦衡也不得不招供了私密包间里一边看戏一边摸美女的事。

羡慕的哥几个脸也涨红起来。

秦衡笑道：“那个地方我记住了，改日我带你们去，今日得了两千多两。”说着拍胸脯，颇有云从虎的架势，“所有花销我包了！”

兄弟几人轰然叫好。

这时外堂里有人重重咳了一声，众人才发现二长老来了，慌忙规规矩矩站好。

“秦衡，跟我来。”

二长老沉着脸转身出屋。

秦衡慌忙跑出屋，来到院中站好。

“你的呈报族长看过了。”二长老低声道。

秦衡一怔，没想到今日偶遇镇抚司的呈报居然报到了族长那里。

二长老继续道：“你做的很好，这是族长命我给你的。”

秦衡接过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十张一万两银票。

二长老微微点头，“银子花光再找我来要，族长大人的意思，先不要表明身份，可以带几个我族子弟与镇抚司众人多走动些。”

方才他仔细调阅了暗卫密报，没有发现秦衡等人被跟踪的迹象，又以传音阵跟族长密议，确认是一次偶遇。

顾淮那句“五相之中我最敬佩秦相”很重要，两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契机，可以通过秦衡结交顾淮。

镇抚司不可能局限于京城可谓扩编在即，秦家子加入镇抚司有利于家族地位延续。

二长老最后道：“族长大人与长老院都看好你的未来，虽不是嫡子，几十年后大长老之位未必不可期，衡儿要加倍努力。”

“衡儿自当为家族万死不辞！”秦衡欠身施礼。

秦家大长老名声不显，族内威权不下于族长，如此被看重心里十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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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腊月寒风刮得紧，京城大小商行的取暖阵法和木炭煤球一起涨价，让贫苦人家的日子更不好过。

京城帮派们的日子更不好过，风云楼和镇抚司两股寒风一起吹，铁旗门细雨阁金风亭都要倒了，小帮派更是噤若寒蝉默默关注着事态发展。

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年怕是过不去了。

但顾淮认为这风还是小了些，风云楼的推进速度不够快也不够猛。

关损同意参加密会召集，不弃盟帮主郑宽的回应是“别人都去我就去”，金风亭目前没有回应。

可见给金风亭的压力还不够。

其实风云楼很尽力，可到底不是第一等大帮派，从前一个管事现在都当堂主用，喂到嘴边的肥肉依然太多导致有些吃不下，人员储备上不足以吞下整个京城。

“可以招兵买马收些江湖汉子加入风云楼。”

顾淮手指轻轻敲着桌案说道，抬手示意姜万里坐着就好，来回起身施礼太麻烦。

姜万里恢复很快，脸上也多少有些肉了，依旧欠身道：“临时招募的江湖人等难以保证人品，眼下抢占的堂口产业这么多难保有人手长。”

顾淮摇头，“那种小事可以先放一放，心里有数就好，等把整个京城吃下来，回头再剔牙。”

话音一顿侧头看向易水寒，“寒儿。”

“淮叔。”

“从缇骑营里挑些生面孔脱下号坎子混入风云楼，协助姜帮主尽快占地盘，回头再穿上号坎子就完了。”

“寒儿明白！”

顾淮摆了摆手示意姜老头儿可以走了，拿起一份密报。

姜万里在李柏搀扶下起身，本想再聊聊有关女儿的事，见大人阴沉着脸看密报就不敢说话，心里暗自叹息着深鞠一躬而后离去。

内书房里。

顾淮一边看着密报一边道：“听说你前日晚上踢了周侍郎公子的裆？”

易水寒“嗯”了声讪讪一笑。

一旁侍立的风萧萧不由狠狠瞪了侄儿一眼，又不敢多说什么无奈叹气。

“踢得好，我也踢过。”顾淮笑了笑放下密报，“寒儿觉着秦衡这个人怎么样？”

前天晚上是秦衡带着两个秦家子回请云从虎等人，顾淮摆谱没去，让易水寒代替自己参加。

不想周侍郎之子临时宴请平王世子褚演，要抢占秦衡事先定好的鸿宾楼顶层，见秦衡一副商贾子弟打扮就出言不逊，先到的易水寒听不下去上前一脚提档。

伤愈不足半月的周侍郎之子惨叫一声倒地，气得一群皇亲子弟抄家伙要动手。

褚演怒道：你什么人敢如此嚣张？

易水寒一拍胸脯，“我镇抚司易水寒，顾淮是我叔！”

一句话就让褚演眼睛瞪地冒血却不敢说话，带着人抬着周侍郎之子就下楼了。

等云从虎众人赶到后大发一笑，却让易水寒跟秦衡成了一见如故的朋友。

消息传回镇抚司内书房，顾淮也大笑了几声，心下倒是好奇易水寒怎么看待秦衡。

易水寒迟疑了下道：“他很强，我想跟他交交手，试试七大家优秀子弟到底成色几何。”

“有气魄，不愧是我的侄儿。”

顾淮起身笑着往外走，“来吧，再此之前叔先试试你的成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