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计时香熄灭,秦茂知代表裁判长老宣布擂台赛开始。
首席上的顾淮看到秦晓率先飞身跃上一座擂台,微微点了点头。
秦晓在秦家八位庶子中实力属于中等偏上,秦衡以秦晓试试水的战术很合理。
顾淮眼睛看着擂台,身体向右侧稍稍倾斜,低声道:“此茶确实好,下官也着实喜欢,如今外地朋友多、正想带些好茶过去,只是不知相爷能给几斤?”
“你想要几斤?”
“……先来三斤吧;陇中茶好,听闻龙虎山和扬郡的茶也不错,各自来上两斤如何?”
龙虎楚氏,扬郡燕氏。
“你是懂茶的。”
秦师玑的眼睛愈发亮了,捋着潇洒胡须笑容愈发和蔼慈祥,以极低声音道:“高陵和平阳的茶也不错,不想尝尝?”
高陵魏氏,平阳韩氏。
顾淮淡笑道:“不喜欢就不尝了,只这三种茶就好;说句不该说的话,下官是个嘴刁的人,不喜欢的东西绝不入口。”
“像我,本阁也是。”秦师玑点头微笑,“不过,听闻府中长辈只喝贡香舌,不喜新茶怎么办?”
顾淮笑道:“不瞒阁老,早就说好了,敝府长辈也想尝尝新茶,不然怎么让我来?”
这时秦晓已守住第一擂,台下秦家嫡庶子们一片欢呼。
顾淮轻轻拍了拍掌,赞许地点头。
“那就好。”秦相望着庶子擂上激动的秦晓,也鼓了鼓掌,“本阁果然没看错你,像我。”
接连两句“像我”让顾淮感觉惨死在北蛮前线上的今世父亲头顶绿油油,无奈笑道:“拿了那么多茶,下官也不好意思,相爷想要点什么?”
说的是“要”,实则是“给”。
秦师玑赞许地点头微笑,宽大袍袖中飞出一页纸飘落在顾淮手中。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前日,南五环城天桥茶馆,四人碰面。】
顾淮折上纸递了回去,淡淡一笑,“不是四人,是八人,葛先生不也去吗?三七分账,想得美。”
言罢端起玉罗春小口抿着不再说话。
而秦师玑脸上的微笑不变,也不再说话默默端杯喝茶,好一会儿才自失一笑,“本阁确实没看错人,你这孩子有点本事。”
“相爷还是多要些吧,不然下官回府也没法交代。”顾淮放下茶杯赞道,“好茶。”
秦师玑微微皱眉,袍袖里的第二页纸再拿出来就有些丢脸了,低声道:“那本阁要点什么?”
顾淮道:“茶、我收;其他的东西就不动了,不过该要的还得要。”
一声欢呼从嫡子擂那边传来,两人同时看去,刚好看到燕双杰飞身跳上擂台挑战当擂主的魏家子。
秦师玑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以要,不过别人家都看着总要分润些,本阁亏的太多,”
听得出来,他有舍弃一部分利益分给其余家族平衡关系的打算,不过需要还价。
顾淮轻轻笑道,“外面地界多大,多种点茶不就完了,怎么能让阁老吃亏。”
秦师玑瞥了眼悬浮在擂台上空的几位裁判长老,捋了下胡须笑道:“是这个话?”
“当然是这個话。”顾淮点头。
秦师玑也点头笑道,“晚上你可要陪我多喝几杯。”
顾淮笑了,“把阁老喝醉,可不带找后账的。”
“哈哈哈……”
秦师玑又一次大笑。
刚巧庶子擂上的秦晓二次守擂成功,秦家子们又是一阵欢腾。
擂台后侧,暂且休息的魏长老与韩长老相视一眼,又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明白今日秦相为何如此高兴,跟顾淮聊着聊着就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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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很高兴。
顾淮也很高兴。
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成,虽然中间数次拉锯,还好彼此的底线都不高,交易双方都算满意。
看来七大家早已有过商谈,价码是镇抚司不动不弃盟,不弃盟也不出手,交易的筹码则是那晚四家密会的内容。
不过顾淮点了句“葛先生”和“三七分账”,秦师玑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不弃盟原封不动的底线就要向后退一步。
顾淮的要价也很明确,不弃盟旗下产业可以保留但要交税,这是陛下的底线。
这也触及了七大家的底线,秦家要平衡内部关系。
故此秦师玑说有点亏。
顾淮也做出承诺,大虞那么大,京城只是第一步,秦、燕、楚三家子弟陆续加入镇抚司督检各州江湖势力,大权在握有的是捞钱机会。
交易就此达成,宾主尽欢。
秦家子们也很开心,尤其是秦晓秦昭等等庶子,因为压轴出场的秦衡于第十七擂登场,之后雷震之体配合一双雷鸣拳套连败十人,成为第一位镇擂的擂主。
决赛擂上又打败了楚家优秀子弟楚南行,成为个人战庶子赛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而那边嫡子赛拖了一会儿才决出胜负,魏少锋也再次拿到第一名。
本次无忧谷夺魁赛宣告落下帷幕。
而七位长老正在统计总积分排名的时候,秦家十八位嫡子庶子们已拥抱在一起,提前欢庆胜利了。
秦衡已根据各队每个人的得分情况算出了总积分,秦家大幅领先魏家。
那边,魏家子们围坐在一起默然不语。
只在附加题上落后秦衡的魏少锋脸色极为阴沉,他也算出了秦家的得分,这一战还是败了。
很快总榜公布,秦家以超过魏家十五分的成绩高居第一。
秦家众人又是一片欢呼。
燕家子们也跟着叫好,虽然这次完败给魏家,但秦家赢了魏家也让他们高兴。
长老们忙了一天也松了口气,各自吩咐自家子弟去洗漱打理,准备参加夜宴以及接下来的游园。
小伙子们好像一群脱缰野马跑向起居室方向。
夜宴游园要跟女孩子们一起,不用长老们嘱咐也要打扮的干净利落。
人群中,唯有秦衡失去了夺魁的兴奋劲儿,变得没精打采起来。
顾淮瞄了眼他落寞的背影。
燕香泥还能控制一次人傀儡,绑定战术要伺机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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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里的夜晚无星无月没有半点光亮,本该黑得纯粹。
不过此夜无忧谷夜空中悬浮着一轮满月洒下清亮亮的月光,月光符呈现出的月亮在一层薄纱般淡淡白云衬托下显得更大更圆,高度也更低,上天揽月似乎变得很容易。
四月院里,三泓清潭被清亮河水串联起来好似上古遗落在凡间的珍珠,三潭映月的美景与小桥流水繁花锦簇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此院围绕三潭而建分成三园,每园各占一潭碧水互不打扰,打开两道月亮门便相互连通。
庶子所在的晴园里,以青蔓与鲜花搭建的长廊下十几桌一字排开,各家庶子们占了一半,另一半是各家庶女,中间只拉起一道轻纱幔帐。
此时侍女们刚刚上菜,宴席尚未开始。
长廊下人虽多却显得很安静。
偶尔那边传来一声女孩子娇笑,庶子们整齐扭头看过去,符灯照耀下只能看到轻纱幔帐后隐隐约约的曼妙身影。
唯有秦衡没有回头,拧着眉起身看样子要离席。
“衡弟,干嘛去?”秦晓问道。
“更衣。”
秦衡敷衍着离席向长廊外走去,离开很远绕过假山才站住脚,抬头望向远处粉墙。
深深目光恨不得穿过那道墙,穿过主园,再穿过一道墙,去寻找那个轻盈灵秀的婀娜身影。
哪怕只看她一眼也好,那舞姿曼妙的身影也再一次涌上心头。
进院前二长老连连赞许,直言自己这一次为家族赢下一座玄晶矿,族长会有重赏。
可秦衡不想要重赏,想用重赏来换香泥,犹豫再三没有说出口。
因为不够资格。
家族重利益,除非有足够的利益否则没资格跟族长谈条件。
他叹了口气默默凝望着那边的夜空。
而此时此刻。
那边的夜空下。
燕香泥倚着栏杆也正在凝望着这边的夜空。
她知道衡哥哥就在那里。
可两道墙间的主园却像一座大山把两人分隔开,连见一面也是奢望。
来往穿梭的侍女让心下愈发烦躁,燕香泥收回目光向凉亭外走去,能够走到墙边也好,那样能离着他更近些。
“干什么去!”
胳膊被一把抓住,燕香泥无奈回身,带着哭腔埋怨道:“姐,我走几步也不行呀。”
燕香淇也不管,挽住妹妹才道,“走也行,你去哪?姐姐陪你一起去。”
“我……”
燕香泥想发火忽又没了脾气,变得垂头丧气,“我哪也不去了。”
这时,凉亭外跑来魏少锋,进亭先向燕香淇见礼:“见过大姐。”随后向燕香泥抱拳笑道,“二嫂,快开席了,用膳吧。”
燕香泥愣了愣才意识到魏少锋口中的“二嫂”指的是自己,无名火再也压不住了,怒道:“谁是你二嫂!”
“……你呀。”笑容从魏少锋脸上迅速褪去露出惊讶神色。
叫“二嫂”确实有些早。
但婚约已定,马上就要成婚了,称呼一声“二嫂”算错吗?
“谁要嫁你哥了!”
燕香泥语气恶狠狠的,“我死也不嫁!”
唰地一下,魏少锋脸色变得阴冷,拧眉不说话。
他想吼一声‘因为秦衡吗!’
可当着七家嫡子嫡女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丢脸了些。
一旁,燕香淇实在没办法了,无奈道:“少锋,你先入席,这里有我。”
魏少锋只得点头,迈着恶狠狠步伐离去。
一直等到魏少锋背影消失不见,燕香淇才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该劝的早就劝过了,父亲、母亲、长老们、姐妹们都劝过,如果好用也不至于跟妹妹整整绑了一天。
燕香淇无言坐在靠椅上,手依然拽着妹妹的袖子。
“姐,你去用膳吧。”
“你去不去?”
“我不饿。”
“那我也不饿。”
燕香泥无奈落座,心知这种小把戏再也骗不过大姐了,不由再次扭头凝望着那边的夜空。
不能再等了。
也忍不了了。
那一声“二嫂”好像无数钢针把全身扎了个遍。
燕香泥露出笑脸,“姐,我饿了,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好吧。”
燕香淇跟着起身,挽着妹妹走出凉亭。
她知道小妹又有了鬼主意,不过这样手挽着手用膳时也不松开,鬼主意也没用。
姐妹俩来到花厅里,嫡子嫡女们已坐满了十几桌。
随意在女桌找了空位,两人落座。
燕香泥忽又起身,手牵着姐姐的手回身招手。
一个侍女忙小跑过来。
“有没有白露茶?”燕香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侍女稍稍一怔,屈膝道:“有的,请小姐稍候。”
随即转身离去。
“怎么喝上白露茶了?”燕香淇奇怪问道。
燕香泥牵着姐姐的手落座,笑道:“没喝过,想尝尝嘛。”
燕香淇没有在意。
手牵着手,小妹有什么鬼点子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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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穿过月亮门走进主园,望到清潭边的花庭下,秦相与七位长老坐在首席。
陪席的是大姐夫齐君柏、讨厌的魏少秋以及楚家二姐夫楚南重。
坐在正中主位上的锦袍俊美官员则是顾淮。
“侍女”加快脚步走进花廊,又扭头看了看顾淮,觉着他那身锦色官服跟自己惯穿的锦色衣裙有点搭。
他真的好帅。
顾淮在说着什么让秦相众人大笑,随即两个侍女快步离开花庭,一个向嫡园方向走去,一个向自己这边走来。
“侍女”也不在意,加快脚步穿过主园。
过月亮门,“她”停下脚步四下张望随即心头一片喜悦,正巧那边假山下站着的少年就是衡哥哥。
“侍女”快步走去,想着‘吓你一跳可不要怪我哦’就好想笑。
发觉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发现主园来的侍女一路小跑从身边跑过,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侍女”不管她,继续向假山走去,却见那个侍女也跑向假山。
终于离得近了。
“侍女”看到那个侍女竟跑到衡哥哥面前说了句什么,随即衡哥哥大步走过来,脚步有些急匆匆。
“她”一怔站住脚,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面前随即擦身而过,没有做片刻停留。
“衡……!”
“嗯?”秦衡剑眉竖起,不悦地停步回头看去。
这侍女太没规矩,“衡”是你叫的?
“衡……少爷,你去哪里?”“侍女”口吃一般问道。
“要你管?”
秦衡冷着脸大步走开。
“侍女”望着他矫健背影快步离开急得想哭,想大喊一声“我是香泥啊!”
可“她”不敢。
方才传话的侍女已跟了上来。
“她”无奈转身也跟上去。
最后一次人傀机会了,就这样浪费掉哪里能甘心。
快步超过那个侍女时已进入主园,看到脚步飞快的衡哥哥对面也有个脚步飞快的少年正走过来。
却是魏少锋。
两人同时走到花庭下几乎转身向首席走去。
‘完了。’
“侍女”颓然停步,衡哥哥坐首席倒是个好事,可没法见面了。
随即,侍女茫然四下张望,很疑惑自己怎么走到主园来了。
嫡园里。
燕香泥趴在桌上“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这是哪个缺德鬼把衡哥哥叫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