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病了？

这怎么可能！

修士并非不得病，功法修行、丹药余毒、经络受损、宝物反噬都有可能导致修士生病，这种情况并不多不代表没有。

但是褚南楟怎么可能生病！

身俱极隐秘的圣体血脉，当今女帝从小百病不侵，又有浅姨这样的大高手日常指导修行，不可能在修炼、丹药等等方面出现问题。

“病”这个字似乎距离女帝陛下极为遥远。

顾淮只担心她死，从未担心过她会生病。

然而陛下却病了。

她可是天生圣级血脉能力——九天神凰，只是圣级血脉要历经三次觉醒才能完全发挥出潜力，出生只是初次觉醒天赋远未兑现。

加之自幼为储君，从小学习重点是如何理政治国，修行只是强身健体的第八套广播体操，否则修为境界不到大宗师也差不多了。

这样的陛下怎么可能生病！

逍遥游冲出镇抚司后门直奔永安大街，在车水马龙间飞速穿行拐进空荡荡的西御街，崇武门前顾淮跳下车，快步走向青鸾卫岗哨时心中升起疑虑。

难道是布惊鲵提前下手，指使隐藏在青鸾卫里的霾卫暗中下毒？

想想又不太可能。

就算死老太监不按原剧情出牌提前下手，就算霾在青鸾卫中藏有暗子，以浅姨服侍两代女帝几十年的一贯小心谨慎也不可能让褚南楟中毒。

验过腰牌，值岗青鸾卫整齐施军礼，顾淮已无心回礼快步入宫。

九龙影壁前一名宫女屈膝一礼，快速转身带路。

顾淮知道这宫女名叫兑儿，是服侍女帝陛下日常起居的八名宫女之一，从她低垂的眼眸、苍白的脸色以及紧紧咬着嘴唇的表情上就能看出陛下的病情比想象的更加严重。

多问无益，两人只是一路快走。

走着走着，顾淮猛然站住了脚，眼望中极殿方向呆愣住了。

如今已是深夜，宫中各御道两侧点着灯笼反衬的各宫各殿一片漆黑，而此时中极殿上空永不消褪的青凰影子盘旋起舞本该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顾淮几乎在宫里长大，那一幕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此夜。

中极殿上空的青凰之影黯淡无光仿佛没有存在过，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只有盯着仔细看才能看出一点淡淡轮廓。

那个本该笼罩住偌大中极殿的上古圣兽巨大耀眼的影子蜷缩着翅膀，低垂着高贵的头，依稀可见甚至在瑟瑟发抖。

这一瞬间，顾淮感觉全身血液停止了流淌，身体仿佛被冰髓炎冻住了。

此种现象只表明了一個问题。

青凰要死了！

大虞国运已尽导致守护了大虞国千年的上古圣兽、圣人境第一的青凰要死了！

轰地一声。

脑海里仿佛有千万金罡爆裂符炸响，震得他呼吸都变得艰难。

为什么提前了！

青凰之死是平定八王之乱才发生的事啊！

记不得那是熙宁五年还是六年，但绝不应该是现在。

该死的原剧情崩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大虞国运提前耗尽！

随即深深的自责从心头涌起向全身上下蔓延开去，每流淌一处都是那样的痛苦酸涩。

两个月前就该把鸿灵之种拿出来，可一来感觉时间还早，二来担心无法解释稀世之宝的来源就硬生生拖到了今天。

现在，还来得及吗！

顾淮使劲呼出一口气，用力之大似乎要把这夜的风吹跑，声音也变得干涩沙哑，“什么时候的事？”

“酉时四刻。”兑儿低垂着头看着脚下金砖，“陛下也是那时发病的，突然就病倒了。”

“什么？！”

顾淮惊诧出声，心头骤然升起疑惑。

陛下发病与青凰之影黯淡竟是同时发生？

二者之间怎么会有关联！

青凰是大虞国运象征之一，青凰之死是国运耗尽表征，代表着千年大帝国终于走到了尽头。

原剧情中青凰之死被竭力掩盖却被七大家发现引发叛国，朝堂江湖各世家宗门选边站队，国师府漠视天下大变暗中两头下注。

即便如此，千年之虫、死而不僵，凭借天下第一的大虞军以及褚南楟的铁血手段，大虞皇朝也延续到了熙宁十几年。

直至第三个关键节点剧情出现导致玉京城被攻破，最终以末代女帝褚南楟死亡宣告一个千年大皇朝的彻底终结。

但青凰之死不该与褚南楟的个人身体健康状况有关联，游戏中的褚南楟也健健康康地活到了三十几岁。

青凰之影黯淡无光怎么会与女帝突然病倒同时发生？

顾淮强自压下心头疑虑快步向前跑去，跑着跑着干脆飞腾而起向乾德宫方向飞掠而去，身后宫女兑儿紧紧跟随。

来到乾德宫外，数名青鸾卫押着御医院医正张思扁等等几名御医从殿中快步走出。

只匆匆扫过张思扁的铁青老脸，顾淮便知这位当代医道大家已是束手无策。

‘要不要把江落雁抓进宫来！’

顾淮心里想着，脚步加紧快步进正殿拐向偏殿御书房，也来不及等待兑儿通禀直接挑开珠帘进屋。

抬眼看去明亮御书房如故，而它的主人已消失了身影，唯有御书案上依然高高摞着一堆奏折，看得他心里一阵酸涩。

一侧万里河山玉雕大屏风前，两个正在低声交谈的人同时看过来，其中一身总管女官服的老女人正是云疏浅。

她对面的男子个子不高却是麻衣长袍足下草履，花白胡须蓬松显得有些邋遢，花白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显得与御书房庄严肃穆的环境格格不入，看面容却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顾淮心下暗惊，快步上前施礼，“顾淮见过龙宗主。”

这位就是太祖皇帝褚天雄的亲胞弟褚天龙的后人，一向隐世修行在暗中守护大虞的皇极宗当代宗主。

如今青凰垂死，龙宗主也赶来了。

“顾淮也长大了。”

龙宗主微微点头，颇为端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拍了拍顾淮肩膀，继而向云疏浅抱了抱拳挥袖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顾淮看出龙宗主眉宇间隐藏着什么。

心知这位不知修为几何的隐世高人未必多担心褚南楟的死活，而是为青凰将死国本动摇而忧心。

只要大虞姓褚，皇极宗不在乎皇帝是谁，但青凰的安危是皇极宗头等大事。

恭送不修边幅的隐世强者离开御书房，顾淮猜测龙宗主亲自现身是来通报青凰情况的，便试探着低声问，“浅姨，青凰大人怎么了？”

即便严首辅也不知道皇极宗在哪里，更不会知道青凰在哪里。

这也是大虞国头等机密，知道的不超过二十人，顾淮恰好是其中之一。

少年时曾陪同皇太女拜谒过龙宗主，他知道皇极宗就在紫金城身后那座郁郁葱葱的小山上。

那是玉京山。

皇极宗就在山中的皇极秘境里，那里空间极大，千年来青凰平常也栖息在那里。

确切的说，青凰是太祖皇帝留给皇极宗的总教习。

没有天下第一强者的教导，即便有机缘也未必能成圣，作为制衡七大家以及他国圣人而存在的皇极宗世世代代都是在青凰教导下成长。

太祖皇帝为了子孙后代也算殚思竭虑了。

仔细品味，这其中未必没有以青凰之威震慑龙宗主一脉信守约定的含义在。

故此天下唯有皇极宗了解青凰的状况。

只是多年前那次进入皇极秘境只望到了一片海，他和褚南楟都没有看到青凰的身影。

顾淮发问，云疏浅紧锁着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动，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龙宗主也不知道青凰大人怎么了。”

“这怎么可能！”顾淮吓了一跳。

是病是伤，是死是活，皇极宗与青凰共处一地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云疏浅叹了口气，“龙宗主说，青凰大人消失了，消失了整整了二十年。”

“这……？”

顾淮张口结舌。

青凰整整消失了二十年！？

今夜惊人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好像一道道天雷劈在头顶，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开，雷地人无所适从。

随即他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青凰大人消失了整整二十年，龙宗主怎么才来告知？

难道……

顾淮看向云疏浅，从老女人哀伤阴郁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

青凰消失二十年如今处于濒死状态，年轻女帝突发重病，甚至守护大虞千年的皇极宗也隐约有了二心，突如其来的一个个坏消息如一座座倒塌的山峰压在云疏浅肩头，沉重地让她难以呼吸。

顾淮咬了咬牙问道，“陛下如今怎么样？”

这是眼下最关键的部分。

“寿终正寝之脉象。”

云疏浅嘴唇颤抖着艰难吐出几个字，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滚落眼眶，本已苍老的面容中透出几分灰白，好似一棵枯死柳树从里到外都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对于她来说，陛下是大虞至高无上的女帝，也是她的一切。

从褚南楟降生之际开始就一直呵护着、关爱着、守护着，直到今天，在一生未嫁的云疏浅心目中，陛下更是女儿，是她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一切意义。

顾淮清楚云疏浅对当今陛下的感情，但还是被“寿终正寝”几个字惊到了，也想起了一桩不算旧案的旧案。

两年前先皇天曌女帝四十六岁，上午还好好的批折子见大臣，下午突然发病，这一病就是生命垂危。

当时紧急入宫看病的就是御医院医正张思扁，诊断结果也是“寿终正寝之脉象”。

气得云疏浅要当场杀了张思扁。

而张医正也甘愿引颈就戮。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诊出“寿终正寝之脉”连张思扁自己也不信，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当代医道大家、金匮谷掌门人对自身七十年修为产生深深怀疑，要以死向陛下请罪。

反倒是奄奄待命的天曌女帝赦免了张医正，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遗诏传位给褚南楟。

事后顾淮才知道，天曌女帝早已做好了突然驾崩的准备。

时隔两年之后，年仅二十岁的褚南楟也出现了“寿终正寝脉象”，顾淮第一个想到的是……咒术！

难道有大威能者在以阴阳咒术在咒杀两代女帝？

事出突然，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所以然，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

陛下不能死。

褚南楟若死，不考虑大虞会如何，不管天下会乱成什么样，起码自己活不到除夕。

此时，一旁的云疏浅已渐渐控制不住悲声。

“浅姨！”

顾淮喝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一声厉喝犹如当头一棒，被悲痛一时击溃的云疏浅浑身一震，猛然擦了把眼泪抬起头来，终于显出内廷总管、乾德宫侍卫领事、一位三品上境大宗师的气度。

她咬牙道：“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处置？”

“第一，封锁消息，所有知情者暂行关押在宫内。”顾淮声音如同金石碰撞带着一股杀气。

云疏浅沉声道，“这个我想到了，并已调集青鸾卫把守住皇城。”

顾淮点头继续道，“第二，以陛下名义调集五城兵马司大营入城，守住外城各门随时待命；第三，召严首辅宫外候见；第四，给兵部传旨，暂停所有例行移防换防，不奉诏任何人不得调动兵马，尤其是御林提督府。”

云疏浅愣了愣，没有多说什么。

戍卫京城是御林提督本职，顾淮最后一手布置明显有针对李隆观之意，不过眼下事态危机，控制御林提督府不得擅自调兵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这时，顾淮已取出一个小盒递过去，“浅姨，这是天地初生时凝聚的灵气种子——鸿灵之种，对圣兽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请务必找到青凰大人喂给它。”

云疏浅先是一惊随即狂喜，“……哪里来的！”

听说鸿灵之种的传说，不曾想这等宝物竟真实存在，从青凰之影黯淡无光上能够猜出活了不知几万年的青凰大人已即将寿尽而终，这颗鸿灵之种来的正是时候。

“金风亭秘库里搜出来的。”顾淮一带而过，沉声道：“我要见见陛下。”

“快去吧，我去找龙宗主！”云疏浅身影一闪，已从屋中消失不见。

顾淮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