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并不知道无端被一位名妓啐了一口，还被看成银样镴枪头。

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此时他手中正捧着大虞国最高机密、最重要的国之重器——玉京城十二都天三才九星连环防御大阵分阵枢。

不过这两件是残次品。

玉京城防御大阵历经数次补充扩建，每一次扩建都要重新祭炼主阵枢与分阵枢，手中这两个长方体条状封印盒里装着的就是二十年前那次祭炼失败的分阵枢。

外观则类似魔幻游戏里的权杖，据浅姨说这两件分阵枢依然具备部分阵法控制能力，只是核心控制部分失效了。

虽是赝品，这也是事关玉京城安危的最高级机密。

放在平时云疏浅自然不会不请旨就把如此重要之物擅自交给顾淮。

不过陛下正在炼化鸿灵之种，身体也处于肉眼可见的恢复中，这个状态不能打断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云疏浅手握主阵枢，知道陛下对褚氏诸王有布置，执行者顾淮拿走两件赝品，待陛下炼化完毕再行禀报也可以。

两件假阵枢到手，顾淮快步走在出宫甬道上。

深夜的紫金城似乎跟来时一模一样，心情却与进宫时大不同。

看了眼中极殿方向，那座黑漆漆大殿上空青凰之影已恢复了一些光彩，只是变成了双翼伸展要直飞高空的形态一动不动，倒是跟内寝宫里背生双翅盘膝打坐的褚南楟有些类似。

顾淮呼出口气，轻松地笑了笑。

怪不得青凰整整消失了二十年，褚南楟降生就被天曌女帝立为储君却身俱九天神凰圣体血脉。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怕唯有那位天曌帝知道真相，毕竟肚子里有什么反应唯有孕妇说的清楚。

原剧情在这里再次发生偏移。

青凰转世成人，在娘胎里已耗尽了母亲半生寿元。

顾淮默默竖了下大拇指。

陛下，不愧是你。

克母！

怪不得褚南楟是唯一圣体血脉拥有者，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随即顾淮心里涌起一股鸣鸣自得之感。

倒没有歪打误撞救了陛下一命的喜悦，救陛下就是救自己，同生共死而已。

只是回味起了那一吻。

不得不说，身为臣子与女帝陛下深情一吻的感觉真是好，有种“无需成为海贼王，只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之感，不由得他不得意。

可惜那一吻无法复刻，就像无法复刻初夜的忙乱与激动那样。

那是女帝陛下垂死之际的一时情动。

那是种种偶然促成的结果。

以褚南楟俾睨天下视男子如无物的性格，这件事不能提，不然保准儿翻脸。

故此也显得弥足珍贵，令人回味无穷。

顾淮嘿嘿一笑，面带得意走出崇武门，坐进养生主里收好两件赝品，手中出现一根枯树枝。

扶桑枝也顺便要了来。

国师大人，祝你破境顺利。

他得意的笑容已变得有些阴冷。

子夜时分的永安大街上依然有车马穿梭而过，街道似乎变宽了不少，一队足有千骑的青鸾卫纵马而过看方向是回驻地了。

今夜一场大危机已化为无形。

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平民百姓该喝酒的喝酒，该睡觉的睡觉，浑然不觉一次事关大虞生死存亡的重大危机从身边擦肩而过，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穿过永安大街进了衙门，回到内书房，桌案上多出几封密报。

顾淮叹了口气，没有撕开密报而是先动手泡茶。

茶不离口已成习惯，没個贴身侍女兼护卫真是不方便。

泡好了茶，他端着杯吸溜着玉罗春展开第一封密报，随即唇角勾起弧度无声一笑。

今夜秦衡去找了玉芙蓉。

当初随手布置的一步闲棋生效了。

玉芙蓉很配合并不稀奇，名气再大的花魁也是花，一揉就变成了残花败柳，何况五万两一场戏的价码也算给足了花魁面子。

不过。

秦衡说出给玉芙蓉赎身的话让顾淮微微皱眉。

这步闲棋的本意只是想做个局，时机合适时安排某个风流子与秦衡因江南名妓争风吃醋发生争斗，打造出一个京城霸王第三的人设，令秦衡进一步享受当坏人的快乐也顺带搞臭其名声。

但没指望着秦衡对玉芙蓉有什么难舍情愫。

好歹也是一位天命主角身居天命气运，感情上对青梅竹马燕香泥念念不忘，爱上一个花魁多少显得离谱。

秦衡如此用情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为你赎身”这种话在风月场里并不少见，十句里有九句是戏言；不过这话能从秦衡嘴里说出来未必是十心十意，也说明至少心里动了几分真情。

那位江南第一名妓的本事大得有些出奇。

顾淮不由想起了一个名字。

白真真。

魔宫三圣女之一。

那也是一位剧情女主，因天生媚蛛魔体被玩家们称之为媚圣女，血脉天赋是排……呃，吐媚蛛魔卵。

这里的“卵”不是名词而是形容词。

神奇孢子会隐藏于目标意海之中，随着对白真真的爱欲加深而悄悄生长出媚魔蛛丝，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目标的思想，长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篡改目标记忆，将其变成白真真的爱奴。

这个血脉天赋能力极难防范，白真真的嘴唇接触过的一切东西都有可能附着媚蛛魔卵，更不要提与其亲亲了。

不过《苍天》平衡机制也限定了这个强大能力。

魔卵只能对异性使用，并至多存活三颗。

白真真空有修为用不出，身娇体柔易推倒比普通女孩子还要娇弱三分，除非达到亚圣境界。

目标必须对白真真动情魔卵才会生效，而白真真不能对目标产生丝毫情欲否则反噬极大。

不过此女天生媚体不语不笑已十分诱人，男人想不喜欢也很难。

游戏里的牧长歌前期主线就是靠白真真的媚蛛魔体勾引男人获得太子之位，故此被玩家们戏称为“绿光之王牧长歌”。

两次见面就能让天命主角秦衡不顾燕香泥动了些许真情，玉芙蓉不会是白真真本尊吧？

顾淮又摇头。

哪有那么巧的事。

大虞人口百亿，美女不计其数，术业有专攻，勾引男人是青楼女子的老本行，江南第一名妓有些本事也算正常。

先等等看秦衡接下来会有什么表现。

第二份密报是红袖转发来的甲字令，北妖渊附近暴雪封山，信王府密使不得不半路返回。

看来不用着急赶往塞州了。

可惜红袖姐依然要前往塞州主持情报工作。

展开第三份密报，顾淮眯起了狭长眼眸，心下涌起一股不可置信之感。

密报是赵良臣手下密谍发来的。

下午刚刚派人暗中盯着西二环城铁锈街的芝宝林小医馆，入夜时分就有了重大发现。

李隆观居然去了芝宝林呆了足有两盏茶的时间，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顾淮看了眼记录时间算了下。

看来李隆观前脚从镇抚司衙门离开，后脚就去江落雁的医馆。

显然这不是一次偶遇而是专程前往。

顾淮暗自嘶了一声。

天命主角从剧情女主身边消失，隐藏人物怎么跟剧情女主扯上了关系？

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记录，品味出一点别样味道。

李隆观与江落雁不单单是认识而且很熟，不然不会脸色很不好看。

说来李隆观在江南两年多次微服私访，结识几个江湖人士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以督帅大人如今的地位身份，一介江湖出身的女子能让他脸色不好看就说明两人不止是简单认识。

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冲突才会出现这种表现。

什么冲突呢？

顾淮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论容貌，剧情女主风姿不同但各个都是一顶一的大美女，李督帅终究是男人，看中了澄澈如水清丽如冰的江落雁也算正常。

而天性清冷的江落雁心里只有自家少爷沈煜，自然不会给李隆观什么好脸。

李隆观是因为被卷了面子才脸色难看？

想想又不太可能。

李隆观新婚燕尔，其人品朝野皆知还不至于如此风流放浪。

江南第一名妓追随入京十余日，也没见李督帅去过一次岫云居，因一己私欲难为美女可不是李青天大人的一贯作风，那是顾小丑的行为习惯。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李隆观很不高兴？

再者，沈大主角在哪里？

顾淮紧锁眉头细思，“新婚燕尔”四个字忽然再次跳进脑海，不由一怔站起身来。

也记起了李隆观返京前的那份密报。

九月二十八，李隆观在澹州微服私访期间染病导致卧床不起，内阁甚至要派御医院医正张思扁率队亲自赶往江南，却有一位女医家治好了李隆观的病。

为报救命之恩，一向洁身自好的李隆观娶了那位女医家。

每日要看不少密报呈报，但顾淮对此事记得极为清楚。

一来如此狗血之事发生在李青天身上让人印象深刻。

二来九月二十八也是自己恢复前世记忆的那天，如此巧合自然记忆尤新。

“女、医、家。”

顾淮自言自语，一字一顿。

难道，那位江湖出身的女医家李夫人就是江落雁？！

再想又觉着不可能。

堂堂御林提督的夫人怎么可能开店坐堂给人看病，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再者，江落雁完全一副未开脸的少女打扮并非少妇装束。

可如果不是，李隆观家里放着一位女医家，在外又纠缠一位女医家，这种事依然匪夷所思。

顾淮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

核心问题是沈煜到底在哪？

要盯死芝宝林了。

马上除夕将至，以沈煜与江落雁自幼相依为命的感情没道理把小侍女一人丢在京城里过年，就算远在万里之外也必然会赶来京城，跟江落雁一起过个团圆年。

收起密报，叫来赵良臣仔细吩咐布置，等心腹狗腿子离开书房已是腊月二十一了。

这时一道微光飞入书房化作一只竹蜻蜓落在桌上。

却是燕香泥发来的传讯符，上面只有一句话【今日又输了一万五千两，好倒霉啊】。

末尾画了个哭脸。

顾淮随手丢到一旁，双脚一提已盘膝坐在空中打坐练功。

燕香泥自投罗网，几日前就给她安排了一个活动：逛赌坊。

如今京城各大赌坊都在风云楼旗下，顾淮期望以此能找到神兵印的下落。

燕三小姐也听话，每日在魏少秋或者燕香淇夫妇陪同下逛赌坊。

逢赌必输。

这两天换了几个赌坊也输了不少钱。

或许是希望顾淮尽快帮忙促成与秦衡的见面，或许是单纯为了发泄苦闷，这两天每晚都能收到燕香泥的传讯符，内容都差不多。

顾淮没心思搭理小赌鬼，终于拿到了《八九玄心诀》时间也变得愈发珍贵，林林总总这么多事需要劳心费力，每一点可以用来练功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八九玄心诀》属于心法类秘籍匹配所有功法，在《苍天》游戏里的作用是提升体质、力量、精神等五维基础属性。

虚拟化现实，也没有人物面板那种东西，自然也没了自行分配属性点功能，一切只是自然成长。

好在《八九玄心诀》会与功法自行运转，变化是潜移默化而非立竿见影，对修行的增益可是伴随一生，意义比天魔真魂幡那种东西更加重要。

顾淮心神空灵进入练功状态，《九焱浮屠经》作用之下丹田里一灰白一黑红两团气机伴随魂炁在周身经络中运转开来，犹如两条颜色不同的溪流彼此盘旋缠绕却又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可惜意海中那点金星只黯淡成一个隐约亮点，无法放出金光加快功法运转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内书房后门传来门轴轻微转动声音。

不闻脚步声响却有淡淡饭菜香气从身后飘来，恶堕行者被动感知下也感受到身后有种惶恐情绪越来越近。

顾淮心思脱离意海，睁眼才发现屋中符灯早已熄灭，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身体一沉，他已坐在椅子里，默默看着桌上多出一个御制黄玉香檀三层大食盒，一只白皙小手抚在食盒提手上似乎有些犹豫。

顾淮扭脸看过去。

视线触碰到一双怯生生的含情眼，那双美眸有些躲闪。

风萧萧垂首屈膝一福，低低唤了声：“大人。”

顾淮手指轻敲食盒发出清脆声响，“这是……”

“哦，这是妾身给大人做的早膳。”

风萧萧忙打开食盒盖子，一盘一盏的端出来。

六菜一汤，四样主食。

六道菜品都是鸿宾楼的招牌菜品，一汤也是燕喜楼秘传开水白菜，可见用了心。

顾淮“哦”了一声，“丰盛了些吧？”

“听说昨晚大人忙得连晚膳也顾不得吃，妾身就多做了些。”风萧萧娇弱小脸儿似乎要埋进丰满山谷，站在桌旁小手局促地揉搓着衣角。

顾淮不语，喝了口汤满意地点头，开始用早膳。

态度还不错。

昨晚确实忙，他也真是饿了。

一顿丰盛早膳用完，风萧萧手脚麻利地收起食盒，新沏的茶也迅速放在桌上。

“夫人，你我终归是自己人。”

顾淮端起茶杯看过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风萧萧绷了绷嘴，眼圈倏然一红，深深屈膝已跪在他面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