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迎着明亮阳光吹来,失去了冬日的凛冽隐约中带着一丝暖意,犹如畅春花开昭示着春天即将到来。
冷峻威严的目光落在别人脸上比三九寒风还冷,落在顾淮俊美面容上已带着几分春天明媚的色彩。
“你呀,总是难为朕。”褚南楟眼角眉梢里都是笑,“从前你横行无忌顽劣不堪,朕发愁;如今你精明强干屡立大功,朕也发愁;如此大功朕该如何赏你?”
不是不能赏,但君王赏赐臣子也要考虑很多因素。
上一次被他一颗鸿灵之种救命,救驾之功已是大功。
这一次献上秘境之匙,又是一件大功。
但这两件大功都无法公诸于天下,赏赐不能服众会出乱子。
再者顾淮年仅二十岁已是朝廷从三品实权大员,一手掌管镇抚司有管理大虞江湖、监察百官之权,一手掌管三万六千兵马的缇骑卫。
暗中掌管晓卫和风云楼,又是青鸾卫暗中统领,空白圣旨一大摞,隐形权力更不小。
如此年轻就掌握如此大权,在大虞千年来已是罕见。
他还年轻,官太大不是好事。
在这一点上,褚南楟真有些头疼。
顾淮忙笑道,“臣不要赏,臣只要大虞强盛,国泰民安,陛下龙体康健永葆青春。”
一句应景客套话倒让女帝陛下感慨起来,叹道:“诸臣工若都像你这样,朕何须每日批五六个时辰的折子,带着你天天游山玩水遍览天下壮阔不好么。”
顾淮道:“愿望必有一天会实现。”
“那是远事,眼下怎么办?”褚南楟道,“有功不赏乃君王大忌,不赏你、朕心难安。”
顾淮忙笑着继续马屁,“让陛下扰心乃臣之罪,其实最该受到奖赏的是陛下。”
“何意?”
“臣能有寸功也是自幼受陛下教诲的结果,饮水思源,陛下该奖励自己才对。”
“懂事,这话朕爱听!”褚南楟笑了一会儿才道,“可是不赏你朕心里过意不去,你心思最灵了,给朕出个主意该怎么办?”
陛下赏赐臣子,跟臣子商量赏什么。
要点什么呢?
没什么想要的。
钱不缺,人不缺,权力不缺,兵马不缺。
如今的镇抚司跟刚开衙之时还不一样,除了缺几個高端战力实在不缺什么。
其实高端战力也不算缺,身为乾德宫侍卫领事暗中掌管青鸾卫,需要高端战力一纸密令就能调来两位亚圣数位大宗师。
顾淮没什么想要的,真正想要的还不能提。
再嘴儿一个?
那是作死。
他想了想笑道:“攒着吧,攒个大的一起赏。”
褚南楟点头,“可以攒着,不过总要有所表示不能让你太吃亏,朕想好了一个在除夕宴上赏给你,另外,再赏你一个提要求的机会。”
“什么都可以提?”顾淮惊讶问道。
褚南楟傲然点头,“君无戏言。”
“臣可要仔细想想了。”顾淮若有所思地点头。
‘小淮子不会提那个要求吧!’
褚南楟心里一惊忽觉脸颊发烧,不想让他看到就扭过身去望向山下熙熙攘攘人群,强自镇静着说道:“要求今年有效,明年就失效了。”
听起来时间很长,实则满打满算只有三天。
顾淮微蹙着眉暗自评估提“嘴儿一个”的风险性有多大。
一旁,褚南楟越想心越慌。
君无戏言可刚刚说过,如果他真提了那个要求可怎么办!
不答应他?
自食其言。
答应他?
可羞死个人了。
不觉间又暗自盼望他提那个要求,不由心下更慌了。
女帝陛下有些惶恐地望向山下寻找话题,忽然发现河畔两旁的甬道上有好多一身醒目红衣红帽的人端着个大盒子。
再仔细看,红衣人穿着统一遍布山坡河畔人群中缓缓穿行,显然这是礼部的安排。
她忙抬手指着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顾淮看过去笑道:“回陛下,那是礼部安排的卖灯郎,盒子里有符师特制花灯用来给花魁打赏,价格从十两银子到百万两不等,灯光效果也不一样。”
随即介绍道,“畅春会入园费的收入全归礼部,画舫巡游时打赏给花魁的钱礼部十抽五,青楼拿二,剩下的归花魁。”
“礼部拿的太多了。”褚南楟摇头道,“花魁拿的也多。”
顾淮没说话,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昨晚宁泰宫里议到深夜,诸相皆认为大虞该加强军备以应对东魔崛起,可眼下户部里根本就没钱。
加强军备是巨量开销,没钱玩不转,风云楼账上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就算刚得一座上品玄晶矿藏,玄晶是祭炼甲胄、武器、丹药、阵具等物的必需品,穷死也不能卖玄晶。
京城江湖的收入虽已收归国有,大虞国穷、民穷、有钱阶级超有钱的局面没有改变。
这才明白了陛下今日现身畅春会的真意。
搂钱来了。
能进畅春园的人都是有钱阶级,看陛下那眼神恨不得把视线所及每个人都扒光。
礼部和花魁拿得多,就是青楼拿得少;青楼的钱是风云楼的钱,是镇抚司的钱,就是陛下的小金库。
陛下需要资金扩充军备。
新发现的玄晶矿藏让战略资源不是问题,但还是缺银子。
顾淮心里已有了盘算,笑道:“规矩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说说看!”
褚南楟欣慰点头,暗自欣慰道:‘不愧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只撅撅……咳……只给个话头就知道朕心里想什么。’
顾淮道:“从今往后规矩可以改一改,入园费三成留给礼部,七成上缴户部;打赏钱礼部十抽一、花魁拿二、青楼拿七。”
“赵尚书年事已高早该致仕了,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老头儿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剩下的……”
话未说完嘿嘿一笑。
伴读党纨绔崛起,伴读党纨绔之父们也该崛起了。
胸膛却被拍了拍,胸大肌又被顺手摸了两把,褚南楟微笑着收回手,“此计甚妙。”
堂堂六部之首的礼部尚书去留就在君臣一番看似随意的谈话下确定了,连内阁五相也蒙在鼓里。
人影一闪,乾儿飞到两人身前屈膝下拜。
“圣旨借朕一张。”褚南楟示意顾淮。
皇帝跟臣子借圣旨?
只是没有随身带的习惯而已。
顾淮已凌空铺开一道空白圣旨,继而取出笔墨。
“拟旨。”
褚南楟口述。
顾淮写圣旨。
圣旨写好递给乾儿。
“秘密给赵尚书传旨。”褚南楟嘱咐道。
乾儿闪身退下。
畅春会利益分配规则就这样修改完毕。
顾淮笑道:“今晚臣请陛下看一出大戏,争取给陛下赚出十万兵马一年的军资用度来。”
褚南楟缓缓扭头看顾淮,好奇道:“大戏?谁是角儿?”
“李督帅。”
顾淮笑着给陛下讲了讲。
听完他的布置,褚南楟稍稍仰头笑道,“小淮子,你真缺德,朕心甚喜。”
不过若真能赚出十万兵马一年的用度也算一件大功。
攒着,都攒着。
年轻陛下暗自点头。
好吧,你若提出那个要求朕就答应你,羞人就羞了些吧;又不是没做过,反正除了小淮子也没人知道。
不觉间脸颊又有些发烧。
正想说些别的分散心情,褚南楟手腕上微微一颤,却是云疏浅发来的提醒警示,不由回头看去。
这时林中也传来呼喊声,“淮弟……淮弟!”
顾淮与褚南楟都是一怔,听声音已听出是李隆观。
刚提到他,他就来了。
褚南楟向顾淮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摇了摇,示意浅姨和侍卫们躲起来。
顾淮应了一声,“观兄,这里!”
心里一阵庆幸。
本就担心李隆观只露个面就离场,顾淮原打算跟他一起到主观礼台上与赵尚书同坐看住李隆观。
陛下来了只能隐秘见驾,还好李隆观自己找上了来。
不用问,他有些待不下去了。
很快林间走出一身青衫的李隆观,脚步并不匆忙一手负后一只长袖飘摆显出潇洒气度。
发现顾淮身旁一位俊逸公子正冷眼看过来,李隆观上下打量心里暗自称赞,‘这份气度很是难得。’
顾淮笑问道:“观兄不在主观礼台上就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不提还好。
“还不是你闹的。”李隆观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我就不该来!”
极少会看到此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褚南楟心里有些好笑。
拿李隆观赚钱的方案确实有些缺德。
不过也算为国尽忠了。
顾淮哈哈一笑。
谁让你老婆跑去开医馆了,你搞不定、只好我帮你搞定;沈督帅,对不住了。
“这位是……”
李隆观看向褚南楟问道。
“这位是青公子。”顾淮示意道,“青公子,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李隆观李大人。”
褚南楟没想躲着李隆观,只抬手抱了抱拳,以假声道:“见过李督帅。”
李隆观忙还礼赞道:“青公子好气度。”
“过奖。”褚南楟微微点头。
李隆观淡淡一笑,心里却十分疑惑。
顾淮称其为“公子”而不名,在堂堂御林提督面前此人也能隐约显出高傲冷峻,仿佛自己是他的手下一样。
玉京城里有这样的人吗?
顾淮忙岔开话题,“观兄这是躲清静来了?”
陛下微服化妆打扮成男子模样,相貌有极大变化看不出这是当今熙宁女帝,可冷峻高贵的帝王气质改不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这是位贵人。
“是啊,愚兄成笑柄了。”李隆观连连摇头。
顾淮笑道:“何至于此,人不风流枉少年,我看是一段佳话才对。”
“不是画中人,不知画中苦。”
李隆观叹息,“彼之蜜糖,吾之毒药。”
没法解释此中苦楚,他虽不怪顾淮与燕香淇当面合谋,可也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顾淮与褚南楟相视一笑。
“时间还早,此处景致甚好,一起游览一番吧。”顾淮发出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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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占地极大,如果从空中俯瞰数座平缓起伏小山相连形成一个圆环状,环中就是绕山而过的花香河。
环心两座相连小山为主,山坳处就是主观礼台。
距离乐典科歌舞表演时间还早,三人下山沿着河畔甬道随意游览,还好李隆观带上了一顶斗笠没有引起女人们的注意。
畅春花成片飞起又成片落回枝头的奇景总能引来游人的惊叹声。
山坡上皑皑白雪间鲜花盛开,河面上花朵飞舞飘来荡去,游人虽多也不无聊。
同行人群中有人给同伴介绍畅春花另一个奇特之处。
此花极喜玄晶,花心中放入一颗玄晶,花朵就会绽放出奇特光芒煞是好看。
第一次来畅春园的人啧啧称奇。
褚南楟第一次听说,看向顾淮问道:“果真?”
顾淮不答,抬手魂炁一摄一朵畅春花落入手中,放进一颗小小下品玄晶。
花朵立刻绽放出粉红光亮迎风飞舞起来,在众人头顶上空盘旋。
顾淮手指一勾花朵飞回,取出玄晶,花朵自行飞远了。
旁边一个年轻公子也学着放入一颗下品玄晶,那朵花也冒出粉红光亮却飞远了,那修为不足的少年公子愣愣看着玄晶飞走让众人大发一笑。
转了一圈,天色终于渐渐黑下来,三人绕回主观礼台一侧时河面已多出一条扁圆大船,平整宽阔甲板上很多人忙碌准备着即将开始的表演。
确切的说这次表演是礼部乐典科最后一次彩排,平民百姓能观赏到除夕皇极殿御宴上的歌舞,也体现了天子与民同乐的初衷。
这边人最多,顾淮想租一间花厅已没有了空余雅间,等回过身之际连长廊里的茶座也没了,想要有座位只能回镇抚司的花厅或者主观礼台上。
李隆观不想回去,青公子也微微摇头,顾淮没了办法。
大虞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三位贵人跟绝大多数人一样,站在半山腰甬道上默默等待歌舞表演开始。
终于,随着一盏盏符灯升空照亮了河面,正对主观礼台的大船甲板上表演开始。
三人自然都没什么兴致,周围人等各个伸着脖子看得仔细,虽说这个距离已看不太清什么。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掌声中,甲板上那群舞女退去又上来一群歌女。
一场接一场,等到最后一群披甲舞女退场,畅春会第一个节目宣告完毕。
夜色已深,花魁巡游登场,重头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