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春天是迎春花艳红的花蕾。
有人说春天是柳枝上那一抹嫩绿。
有人说春天是漫天飞舞的风筝和孩子们快乐的脚步。
如果问阳夏儿春天是什么,他会说春天是顾淮鬓角无声流淌的那一滴汗珠。
夜色已深,狗静人息。
酸脸猴子背着手走出院门,显然刚刚洗过的脸愈发俊逸沉静,只是鬓边依然流淌着汗珠,在符灯光芒下显得晶莹剔透。
阳夏儿虽是十岁出头的样貌,终究不是十岁出头的孩子,立刻猜到殿下闺房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闺房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累得出门时还在流汗,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瞪着不可置信的光,目送顾淮施施然带着黑须道人与白衣女子离去,阳夏儿小身板微微一晃,脸颊也涨红了起来。
“老夫跟你们拼了!”
阳夏儿嘴唇颤抖着,猛然抬手点向眉间印堂。
圣女居然被大虞狗贼玷污了?!
耻辱啊!
这是东魔之耻,魔道之耻,圣魔宫之耻!
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要讨個公道!
“啪!”
点向眉心的手却被一巴掌扇掉。
“拼你个头啊!”
一旁,粉嘟嘟的总角小丫鬟怒道,“拼命管用的话我早就拼了,还轮得到你?”
“……可这!”
“唉。”
阴春儿长长叹了口气。
有些事没有告知刚进京没几天的老伴儿,毕竟那不是什么涨脸面的事。
一个女孩子,已经被玷污了身子,还能让她怎么办?
即便能补膜,还能补心吗。
从小把真真殿下服侍大,在阴阳二长老心目中幻圣女殿下比亲孙女还亲,若说心疼,比谁都心疼。
阴春儿知道老伴儿脾气暴躁,故此才没有说。
已经如此了,多说何益?
眼下利用大虞权贵间的矛盾能保住殿下性命方为上策,若能为圣魔宫争取一些利益就是意外之喜了。
再强调身子不身子的事,不如狗屁。
“早就这样了。”阴春儿低声叹气,“又不是一次两次,你发个哪门子火气,只是……苦了殿下。”
阳夏儿怔了半晌恨恨跺脚,小腿儿紧迈向院里走。
“回来!”
阴春儿喝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回身瞪了一眼老伴儿,“外面凉快去!”
女人的事,一个糟老头子进屋算怎么回事。
殿下更没脸见人了。
关院门把老伴儿挡在外面,阴春儿小跑进正堂,过暖阁进小走廊,轻咳了一声才小心翼翼推开闺房雕花房门。
迈步进屋目光扫过,心立刻像被秤砣坠着一般沉了下去。
原本摆在床前的八仙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得挪了位,盘子碟子残羹剩饭掉的满地狼藉,两把酒壶倒是立在桌边显得很整齐。
一把椅子倒了,一把椅子靠在桌边,椅面上还留有清亮亮水渍不知是酒还是什么。
阴春儿的心剧烈颤抖了几下。
这一幕如此悲凉,可见殿下是如何痛苦地渡过这难捱的夜晚。
如果昊天玉帝能显灵,阴春儿情愿把这般苦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由自己这风烛老迈的躯体去承受顾淮那暴风狂雨般的侵袭。
心已揪在了一起,阴春儿举目望向床里。
白纱幔帐撕了半边,一条破烂的黑色丝织物蜿蜒在床前好像是只袜子。
床里,圣女殿下盖着锦被倚在靠枕上只露出两条白皙玉臂,稚美无双的娇美脸蛋上红扑扑,微闭着眼呼吸舒缓似乎睡着了。
没有看到玉体横陈、遍体鳞伤的一幕,阴春儿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躲着地上的碟碗碎片小心走过去。
床上,锦被下的娇躯抽搐般抖了抖,似乎回忆起不堪回首的一幕那般让人刻骨铭心。
玉芙蓉缓缓睁开了眼。
阴春儿看得出来那目光有些迷离,有些沉重,也很疲惫。
却没有流泪。
没有刚刚遭受一番折磨之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也没有生无可恋般的木讷无助,却仿佛刚刚做了一场好梦或者说刚刚进入一场悠然恬淡的梦。
‘多么坚强的殿下啊!’
阴春儿忽然感觉很骄傲,为自己能培养出如此坚强的殿下感到由衷自豪。
为了东魔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百姓,她承受了寻常女子难以想象的痛苦却毫无怨言,以天生尊贵的娇柔之躯抵抗着暴徒侵犯也无怨无悔。
这是一种伟大的精神,叫做……奉献!
阴春儿这才看到地上那条黑丝袜上有白色浆液,立马感到一阵恶心忙躲过去,落在床边轻声呼唤,“殿下。”
轻轻握住了殿下的手,察觉到她手心上的滚热不由心下更疼。
玉芙蓉勉强看过来。
“怎么样?”
“还受得住。”
“……。”
阴春儿心说:殿下,老身问的不是这个;停顿了一下又问道:“边贸指定的事,怎么样?”
玉芙蓉脸颊更显红扑扑,别过脸去轻声道:“顾淮答应了,他说、尽力而为劝说熙宁帝。”
“那可太好了!”
阴春儿激动起来。
凭顾淮的受宠程度必能说服熙宁女帝,指定采购商全部由幻魔殿麾下商行承揽,到那时主和派的力量也更强了,东魔百姓的日子也更好过了。
“殿下!”
阴春儿热泪盈眶,松开殿下无力小手,起身跪在床前叩首,激动着道:“老身代东魔亿万百姓谢过殿下,殿下、受苦了!”
无力小手吃力地摆了摆。
“本宫要睡了。”玉芙蓉声音也慵懒无力。
“老身退下了。”
阴春儿忙道,起身之际忽地一怔,“这是什么?”
才发现锦被之下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尾巴尖,好像被窝里藏着一只小狐狸。
阴春儿不由探手去拿。
“不要动!”
玉芙蓉身子一抖急道,“嬷嬷退下吧。”
锦被一裹,尾巴尖消失在被下。
阴春儿欲言又止,只得蹑手蹑脚地退出闺房。
听到房门轻轻关闭的声音,玉芙蓉才松了口气。
好险。
若是被嬷嬷发现另一端在哪里,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现在也不能拔,没力气了。
戴着吧。
反正已有些习惯了。
她无力合眼。
昏昏欲睡之际想到一个问题。
‘受苦了吗?’
还好吧。
其实还蛮快乐的。
那个坏家伙还真是会玩呢。
玉芙蓉打了个哈欠迅速进入梦乡,娇艳脸颊上红晕渐渐散去,唇角隐约勾勒出一抹满足笑意。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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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养生主刚刚驶出南二环城。
车上,以空间阵法配合空离玉打造的偌大外堂里安安静静,顾淮默默坐着望向窗外。
下垂手客座上,风萧萧悬浮座椅之上盘膝好似在打坐,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却不时飘向顾淮,眼神里带着某种哀怨味道。
她对坐,青虚子也盘膝而坐,双目微闭着入定,只是嘴唇微微翘起一副偷笑模样。
一路上三人无言。
回到镇抚司内书房院里,青虚子第一个下车身形一飘就不见了。
顾淮踱着四方步进书房。
随后跟进的风萧萧掩了门,走到顾淮身边提着鼻子闻了好几下,好似一只机敏的狗狗。
“干嘛?”顾淮奇怪问道。
“一股子烧味儿!”风萧萧不屑扭头。
吃醋了?
顾淮笑着道:“逢场作戏嘛,本官也是身不由己。”
“呸,妾身才不信这等鬼话。”风萧萧玉面绯红,“姜小姐也在,朵儿那丫头也在,干嘛非要去招惹那狐狸精?”
“夫人呢?”
顾淮哈哈一笑,探手一揽已搂住柔润腰肢,直攀高峰。
“坏蛋。”风萧萧娇嗔着瞪眼。
三品大宗师想躲开坏手,却未能成功,身子软了半边只得随他。
“本官尚有余力,夫人要不要试一试?”顾淮在她耳边轻声道。
“坏死你得了!”白衣身影已跃过屏风不见踪影,“想吃妾身可不容易,等大人抓到妾身再说吧!”
丰腴寡妇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
顾淮手里多了一份密报。
不由摇头叹息,能抓住风系大宗师的人至少也要三品巅峰了。
低头看密报,乙字令,从徽记上辨别是季典发来的。
事情倒简单。
季典跟白叶观打好了招呼,观主静真老道愿意收燕香泥为弟子。
白叶观不大,坐落在南五环城,香火跟非常观留在京城的无始观没法比,道观虽小历史很悠久,年纪比大虞还大几百岁。
那里是顾淮给燕香泥选择的出家地点。
不出意外的话,静真老道与这个弟子没什么缘分。
怂恿燕香泥出家当道姑,顾淮的目标是大国师鱼真人。
燕香泥、江落雁、褚沉鱼、完颜晴、萧筱筱,在各自的剧情主线里都能引发道庭仙宝长生铃的感应,这也是评选下一代道庭行走的唯一方式。
人选由长生铃指定,当代道庭行走只负责培养。
天命主角们全部觉醒,剧情女主们也全部觉醒,那么问题来了,谁会成为下一代道庭行走?
顾淮推测,谁最先引发长生铃的感应,谁就是下一代道庭行走。
为此他翻阅了皇宫档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历代道庭行走在未被长生铃发现之前,有的已是道门中人,有的只是个普通人,两者比例各占一半。
已是道门中人,破境时最有可能引发长生铃的感应。
比如鱼真人的师父不虚真人。
普通人往往都是第一次参拜道尊的时候引来长生铃异象。
比如鱼真人。
特地问过燕香泥,她没有参拜过道尊神像。
这很正常。
七大家不入佛道,各家也各有独门修行法,家庙里供奉的是自家历代圣人,自然不会跑到道观里参拜道尊。
五个女主都有成为下一代道庭行走的可能,谁能真正成为鱼真人的接班人就很关键了。
道庭行走代表道尊传达昊天玉帝的意志,起码那些愚民们是这样认为。
因为当年褚天雄与道门有过利益交换,道庭行走才成为大虞国师,在普通百姓中那是仙人一般的存在,一呼万应不是虚言。
退一步讲,那也是名义上天下道修宗门的总掌门。
抢前抓早让燕香泥明天参拜道尊,如果成功引发长生铃的感应,其意义远远大于在鱼真人身边安插一枚暗子,将来回头对付鱼真人也容易的多。
为建设更加美丽富饶的大虞,有些隐患必须排除。
让鱼真人跟死老太监相爱相杀一辈子,最终同归于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这其中没有人当搅屎棍可不行。
燕香泥这步棋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顾淮望着窗外沉思了好久,手指敲了敲桌面机关,“夫人,来。”
“干嘛!”传音阵里的声音还有些气呼呼的。
顾淮笑道:“给你一个拿我出气的机会。”
“好啊!”
传音阵里的声音立刻开心起来。
事实证明六品五阶修士哪怕开了挂,在三品大宗师面前依然是蝼蚁级别。
这一晚顾淮被虐的很惨。
推宫过血时叫的也惨。
宁朵不好意思进洗浴室,躲在软帘外听着大人一声声难以忍受的凄泠惨叫,小手攥拳呜呜地陪着哭。
哭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软帘里的叫声变了性质。
大人在遭受怎样对待时才会发出这种舒畅欢愉的声音,如今的宁朵已很清楚。
粉嘟嘟脸蛋一红,她刚想跑出洗浴室却被软帘里的夫人叫住。
“来吧朵儿,咱俩一起来,一个人真的好累啊。”
宁朵是“不愿意”的。
奈何不是夫人的对手被“强行”拽进了软帘后。
大半个时辰后。
一大一小两大美女蹲在顾淮身前相视一眼,都嘟起了红润的嘴巴。
一点也不好吃。
好腥的说。
此夜顾淮睡的很香。
睡眠好,精神就好,人也显得愈发神俊非凡。
翌日上午,当顾淮在白叶观小小观门前下车之际,看的燕家姐妹俩眼睛都亮晶晶。
静真是个快八十岁的老道士,修为不高只有七品,精神很是不错。
众人一番见礼来到白叶观大殿中。
所谓大殿也不大,与三层明黄琉璃瓦的昊天殿不可同日而语。
出家乃大事,斩世俗根缘皈依道门。
仪程也很繁琐,讲究三礼、三辞、皈依、成服、受戒,最后是谢师。
三礼中第一礼就是拜道尊。
道尊乃道庭之主,相传为昊天玉帝的化外身,在各家道观中的塑像也都是一副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的形象,跟玄真谷供奉的道尊没什么差别。
老道士静真把燕香泥指引到神龛下,示意她跪倒参拜,嘴里念叨着《太上引度经》。
一拜、再拜、三拜。
殿外观礼的燕香淇不由已是泪眼婆娑。
虽说小妹出家是一时兴起,可这三礼过后的三辞是辞先祖、辞父母、辞亲朋,只要想想就让当姐姐的忍不住想哭。
一旁,顾淮望着神龛上的道尊像。
三拜了。
丝毫不见异象发生。
别说长生铃,狗屁也没见嘣出来一个。
‘难道猜错了?’
这时,殿内。
“平身吧。”静真老道颔首,“随我拜度师。”
蒲团上,燕香泥起身,抬头看了看神龛上并不算很高大的道尊神像。
忽地一怔,迅速眨眼。
刚才恍惚间似乎看到神像笑了。
下一刹那。
神像眉心之间忽然飞出一个偌大铜铃,清脆铃音传遍了小小白叶观,传遍了国师府,传遍了天下每一座道观。
“啊?这……!”静真老道目瞪口呆。
殿外。
燕香淇傻了眼。
顾淮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