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一下。”洛特林德费力将孟德尔中尉推开少许,“你们说的这些和毕业到底有什么关系?虽然难熬一些,熬过去到了时间学校还能不放你们走不成?退一万步说你们还可以自己申请退学嘛,如果真的有你们说的这么折磨人的话。”
在如此混乱的胡话中还能发现对方话语中的漏洞,洛特林德都快为自己“强悍的逻辑能力”感到自豪了。
不过他的自豪连一秒钟都没有持续到。
喝得烂醉的军官们不仅没有如他想象中被浇了一盆冷水般开始静下来思考,汹涌的情绪波动反而愈演愈烈!
又高又壮的杜烈忠将手中的杯子一摔,再次挤到洛特林德面前,将他的炮兵学长都挤到了桌子的另外一面去。
“呜啊,这杯子看起来挺贵的。”
神令剑识惋惜地评论了一句,余光瞟了一眼竹原界人,对方的眼皮跳了跳,不过并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神秘的沉默。
而洛特林德那边则是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愤怒声讨轰炸中。
“妈了个巴子的,你是不知道,我草了,员峤佬这群王八羔子,哎哟他吗的要不是这群生孩子没屁眼的东西天天卡着我们让我们当牛做马,龟儿子的老子他吗的...”
耐心地听了超过一分钟对封魔奉行“充满爱意”的前缀词,却依旧没有听到任何有效信息后,洛特林德当机立断地将骑兵少尉给晾在了一边,将目光转向了看起来没那么烂醉的立石介少尉。
“烈忠,让我来解释吧。”立石介拍了拍杜烈忠的肩膀,正骂在兴头上的骑兵少尉怒气冲冲地回过头,脏话已经准备脱口而出,但看见是立石介后,他还是强行把怒火咽了回去。
“也是,还是神父你来同巫女阁下他们解释吧,我嘴笨,说不清楚。”
杜烈忠讪讪地摆摆手,退到一旁,把躺在地上兴冲冲地为大家介绍他的“豌豆苗”的孟德尔中尉扶上了桌子,一边继续大骂“员峤佬”,一边又开始灌酒。
这么喝下去真的没问题吗...而且这位和善的少尉是这家伙的外置大脑吗...
“别搭理他,他们骑兵是这样的,要是脑子能好好说话,就不至于要去骑在马背上了。”
步兵少尉开了个玩笑,一句话就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背后立刻传来了杜烈忠不满的嘟囔声,以及孟德尔中尉含糊的赞同喝彩。
“立石介...少尉?是吧。”洛特林德短时间内没能记清对方的名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终于开始尝试进入正题了。
“你们究竟算是军人还是学生?这个问题对于我们如何行动很重要。”
“哈哈...”立石介中尉苦笑一声,“准确说来,当封魔奉行想要我们是军人的时候,我们就是军人;想要我们是学生的时候,我们就是学生。”
“...什么意思?”听见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洛特林德短暂地愣了愣神。
立石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
看见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洛特林德算是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被同伴称作“神父”了,此时的立石介看上去就宛如一位手捧福音的神甫。
“联盟陆军学院学生管理章程,第七章第二十八条。”立石介少尉看都没看一眼就翻到了条目所在页,想必是对整本章程早已滚瓜烂熟。
“为保证陆军学院学生提前适应战斗姿态,确保军事技能和学员素质全方位发展,在适当的条件下,允许学员在学生与军事人员的身份之间相互合理转换。”
“这...”
洛特林德顿时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要说为什么,只能说他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
熟悉到难以置信的程度,难道说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一定落入此般桎梏?
没等洛特林德接话,立石介的目光又越过他的肩头,直视神令剑识道:
“联盟是先代巫女一手促成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出于她对学生们的善意期许,也是对人类界严峻国防形势的考量,希望在大灾来临之际,能够促成陆军学院的学生们成为保护人民的第一面盾牌。”
“但是,什么叫做适当的条件下?什么又叫做合理转换?”
立石介环视一圈,没有解释。
正如先代神令剑巫女没有解释。
既然立法者没有解释,那后继者就更没有解释的必要。
因为这就意味着,手握陆军学院章程的人,想怎么解释就能怎么解释。
“所以...校方掌握着最终解释权,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学员呼唤去呼唤来。”
洛特林德喃喃说道。
立石介疲惫地笑了:“看来您也算是比较懂行了,模棱两可的规矩,就是弄虚作假的捷径。”
这话刚一出口,步兵少尉就顿了顿,似乎觉得在先代巫女的继承者面前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于是他又一板一眼地加了一句:
“当然,这种规则漏洞的利用效率只有在理论上是无限的,毕竟飘渺里不是封魔奉行的一言堂,还有其他政治实体对其进行制衡,充其量的受害者嘛,也就只有咱们几个无权无势的倒霉蛋了。”
“最后再提一句,先代神令剑巫女的本意是好的,我无意冒犯。”
本意是好的,只是下面的人执行坏了...洛特林德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于是乎,您二位也看见了,我们本该按照标准陆军军官的培养流程毕业,却被告知必须完成高等教育下学员应当完成的毕业设计,而一旦谈到这种东西,过于不过就完全取决于校方的心情了。”
“而即使我们忍受不了这种支配,想要退学,身份却又会一下子回归成军人,必须填制退伍申请书,交予封魔奉行审核....到了这一步,也完全回到上一步的循环当中了。”
温文尔雅的立石介少尉说话声音很轻,却将绝望的气息一波波推向所有人,就连大声嚷嚷的骑兵少尉和炮兵中尉都不再言语,喝起了闷酒来。
足以让人窒息的死寂气氛中,洛特林德艰难地开口了:
“总得有人反抗吧?如果真照这样,一代代下来,积压下来的人会越来越多,你们的学长越来越多,他们难道就心甘情愿地为别人打工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