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武雄冷静地看着顶在自己脑门上的黑洞洞的枪口，彷佛那不是一件夺人性命的利器，而是儿童手中玩闹的玩具。

“长隆，你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吗？”

武雄校长默默地翻开档案，再一次地进入了工作状态，甚至连看也懒得看一眼长隆中校了。

“现在，把你手中的玩具收回去，我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些事情，只要出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声音很沉稳，没有将内心的感情洒出半点。

就像是一位语重心长的长辈在教育自己不谙世事的子女。

可就是这样的态度，才会让长隆中校感到愤怒，感到怒火中烧。

这就是傲慢。

“学长...”长隆教员彻底撕下了之前伪装的脸皮，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同时！我们也很清楚，员峤现在是什么一个处境下！”

“你们盗取了巫女阁下的威名，狐假虎威，假借神圣的神令剑巫女之名，尸位素餐，欺压百姓，令员峤民不聊生！”

“你们的腐败，你们的懦弱！让员峤蒙羞，让神令剑巫女含恨！”

高桥长隆一扫往日谦逊，摘下军帽，露出了一条额上狂乱书就的白绶：

上面狂乱地写着四个大字：

“尊皇讨奸！”

“倘若今日陆军高层无法以明凿证据洗白疑云，便再不配居巫女麾下，镇守员峤疆场！你们既已失德失义，自当有新人挥洒热血慷慨赴义！”

长隆中校气宇轩昂，可他雄浑的声音却没有引来任何动静，校长大楼静悄悄的，仿若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肃穆沉寂中，针落可闻。武雄长吁一口浊气，几欲化作无声的叹息。

其实他很想说一句：我现在只是一个校长而已，陆军总部的事情你去找陆军总部啊，找我一个联盟陆军学院的校长又有什么用了？

可惜，这些话在他年轻时兴许还说得出口，现在人老了，此等油盐酱醋，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长隆...假如没有听见想要的答案，你可真就会行凶相加了？”

校长若无其事地开口了，长隆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挣扎。

“学长...我们的所作所为均是为了乐园的大巫女，为了员峤的未来，还望您多多配合！”

高桥长隆咬紧牙关说道，可手中的簧轮枪却依旧对准了小泽武雄，没有移动一分一毫。

武雄校长轻笑一声，对那威胁的虚言置若寡闻，将文件书册推至案头一隅，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今日远离权力核心，你们要作些改朝换代之举，同我说也无甚作用。”

“然而，若你只是想窥探陆军总部之谋略，那我现在便可以告知与你。”

小泽武雄徐徐睁眼。

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才是拿枪对准别人的一方，长隆中校却感觉到了如同被猎豹盯上的窒息感。

“陆军的计划很简单。”武雄校长的眼睛像是一块磁石，紧紧吸住了长隆的视线，“不计一切代价，引出神令剑巫女。”

“然后，不计一切代价，将她诛杀！”

高桥长隆瞠目结舌，眼眶放大，夸张得可以放入一个茶杯。

“学长，您疯了！”

长隆中校惊怒交加，挥舞簧轮枪如小儿手中把戏，惹得武雄不免蹙眉忧心，恐怕那枪炸药质量堪忧，难支撑这般剧烈晃动而走火。

“陆军总部是昏了头吗？是集体得了失心疯吗！神令剑巫女代代相传，镇守员峤三千载，为我们的家国遮风挡雨，庇护无数！”

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将小泽武雄给活活烧死！

“而你们...却想要杀死神令剑巫女，杀死人民的保护神，杀死员峤人的共同慈母？！”

“正是如此！”

武雄倨傲昂首，发声如洪钟隆隆，气度竟压过长隆一头！

“...为...为何？”

长隆从牙缝里费力吐出一句。

“为什么？因为神令剑巫女为保护我们而设下的摇篮，现在已经成为了阻挡员峤前进的桎梏！”

“长隆，睁开眼看看吧...不，应该是睁开你的颅内之眼看看吧！你们早已窥见了真相，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

“看吧！看看外面的叛军，看看他们打出的每一面旗帜，上面的符号，是否永远都局限于神令剑巫女一人！”

小泽武雄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地往前压，竟将手持火器的长隆中校逼得节节后退。

“那是因为人民爱她！员峤是她所许的乐园，人们当然也会以她之名，前往流淌着奶和蜜的地...”

“放你娘的屁！”

平日里温和慈蔼的联盟陆军学院校长突然大发雷霆，惊得长隆中校险些没能握住簧轮枪的握把。

“正因为神令剑巫女的存在，员峤境内的叛乱才会此起彼伏，永无止境！所有人都可以借她的名号质疑六波罗的决议，员峤一月的叛乱足以盖过其余四国一年之和！”

“长隆，你还要装聋作哑吗！你难道不知道吗？六波罗的决议，除开三座主要的城市，完全就是一纸空文！你可问问田间的农夫，突遇患难是奔向封魔奉行门墙寻求庇护，还是愚昧面朝员峤主峰香火缭绕？”

即便那位巫女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们...小泽武雄凭借惊人的意志力，才没能让后面这句话脱口而出。

“员峤是一个国家吗？不！员峤就是一个气息奄奄的高位截瘫巨人！她能移动的，只有新街里这根手指！她能视物的，只有箐华里这一颗眼球！而支撑她苟延残喘的，只有时光里这一颗心脏！”

“鬣狗们在员峤周围盘旋，窥窃着她的一切。而唯一使他们忌惮的，就是巨人怀里一枚名叫神令剑巫女的炸弹。而即便是这样，这颗炸弹，也在逐渐地受潮失效。”

小泽武雄终于话毕，而长隆中校也被逼到了角落，无法再退一步。

武雄对神令剑巫女的话语无疑等同亵渎，这番言辞要是传扬开去，饶他是堂堂联盟陆军学院的校长，正儿八经的少将，也定难平员愤民怒，他定会神秘消失，成为阴巷中一具冰冷的遗体。

而听见自己心中的神被如此侮辱，高桥长隆亦是怒火满腔，可他作为军校生被培养出来的理性却无情地告诉他，学长所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难道我们丢掉炸弹，就能逃脱被鬣狗围食的未来吗？”

长隆中校艰难地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