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抛却了这枚炸弹，就能挣脱被狼虎环伺吞食的命运了吗？”

对于这句话，小泽武雄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颓然地坐回了校长的座位，不再是刚才那个声如洪钟，气势汹汹的校长，而是变回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一个普通老人。

“不知道。”

他诚然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

“也许丢掉这枚炸弹，我们会死得更快。或许丢掉这枚炸弹，会停止对员峤神经的压迫，让这位高位截瘫的巨人重获生机。也或许丢掉这枚炸弹，反而会将狼乍虎伥环绕视觑员峤腹心的野兽惊退，为我们赢得宝贵的喘息时间。”

“但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员峤必将在三代人之内迎向灭亡的命运。”

“绝无幸免的可能。”

小泽武雄再次从胸袋中掏出烟斗，想要打火点燃。

可惜风很大，火焰忽明忽暗，就是不能将烟丝点燃。

“学长...也就是说，您只是依靠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就要将当今员峤的实际守护者...葬送？您这样，陆军总部这样，是负责任的行为吗？”

高桥长隆的声音很明显在颤抖。

校长...少将...学长...小泽武雄品味着后辈口中称呼的不断变化，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长隆啊，我不会怪罪你，亦不会怪罪于你们。”

武雄校长将火石收入怀中，烟斗却不知何时自行点起了火。

“你们和我们不一样，你们这一届的联盟陆军学院生，处在一个最尴尬的时间点。”

“你们没有像我们这些最初的学生一样，跟随先代神令剑巫女，穿着破烂的皮甲，拿着和农具无异的武器，浑然就是一帮子泥腿子模样。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神恩卫队’这个由先代神令剑巫女亲自赋予的名字。”

“而我们要面对的对手，则是身披完整剑胄，全副武装，一个人就可以干掉十个我们的帝国骑士；是从魔界远征而来，掌握妖邪术法，数量远超我们的霜狼氏族；是藏在我们之中口蜜腹剑，墙头摇摆，随时准备背叛夺取胜利果实的旧员峤幕府。”

“那时的我们会考虑巫女阁下是什么神吗？不会的，长隆。当你的明日是否能睁眼见太阳都无法确知时，你绝不会思考这些形而上学的存在，这些是只会在学院中才会被教导的东西。”

袅袅烟雾中，小泽武雄的面容渐趋模糊，仿若这校长室内，过去与当下的界限也在渐行渐远。

“联盟陆军学院的第一期学生，都是当年神恩卫队的成员，你问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答案都只会是一个：神令剑巫女的形象都绝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一个人。”

“宗教固然需要一尊无所不能的神承担一切解释，但军队不需要，军队只需要一个带头冲锋者，众人自会跟随在她身后舍生忘死。”

“而你们也不像先代去世后的小伙子们，先代连姓名都湮没在了历史当中，孩子们对于神令剑巫女唯一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小公主，小公主久疏员峤防务，凡事亲事亲为，他们自然也不会意识到神令剑这个姓氏究竟背负了多少鲜血。”

“他们只当神令剑巫女是一个符号，是一个无害的神像，小公主的漠视纵容这种观念的疯长，最终促成了员峤如今的糜烂。”

小泽武雄看向长隆，看向这个咬紧牙关，几乎拿不稳手中枪把的后辈，眼神里隐约透露着怜悯。

“只有你们。”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有你们这些仰慕着先代入学，却又没有跟随她南征北战过的小子，才会对神令剑巫女之名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才会将她视作...不可侵犯的神。”

“够了！”

高桥长隆一声怒喝，打断了武雄校长的话语。

“我不允许你这么侮辱她...员峤不能容许你这么侮辱祂！”

小泽武雄讪讪合口，避其锋芒。

高桥长隆死死地握着簧轮枪，彷佛要将其捏碎。

“我要见到神令剑巫女。”

“...你说什么？”

“我要见到巫女陛下！我要上达圣听！我相信陛下祂的本意一定是好的，祂一定是心怀员峤的，只是因为陆军高层和六波罗里的蠢猪贪污腐败，扭曲了陛下的视线，才让员峤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长隆的语气狂乱，眼神失焦，听得武雄校长频频皱眉。

“祂？陛下？长隆，你真是把学校里教的东西全还回去了。”

“旧员峤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新生的员峤，没有神明与皇帝的位置。”

“但她就是拥有神一般的力量，不是吗？！”

长隆激烈地反驳道，竟徐徐流下泪来。

“她如同最慈祥的母亲，在员峤最危难的时机，是她站了出来，孤身一人，将所有灾祸都挡在了家国门外，事后又拂袖而去，不留功与名。如果一个人拥有如神明般的力量，行使如神明般的职责，完成如神明般的使命，那她就是神！”

小泽武雄苦笑，这么辩下去可要没完没了了。

而且对方说的虽是疯言疯语，可偏偏大多数都是事实，让他无法反驳。

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下最后通牒。

“长隆，我最后说一次。你们现在的行动，已经无限接近于叛乱。”

“放下武器，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高桥长隆一怔，眼眸中一时天人交战。

可最后，他还是举起了枪。

“抱歉了...学长，少将...还有校长。”

“开弓没有回头箭。”

长隆中校闭上眼，慢慢扣下扳机。

“砰！”

类似的事情，正在整个员峤上演。

“国民苦不堪言，你们的家人也一样吧？”

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他身着军服，头上却滑稽地系着一条白色布条。

上面同样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

“尊皇讨奸！”

“大家听我说，巫女阁下绝不希望百姓如此受苦，是她身边的特权派，对她隐瞒国民的苦况，隐瞒真实的压情！”

“只要我们让真相突破束缚，让巫女阁下亲眼看见现在的员峤，就一定能肃清丑恶，让员峤再次伟大！”

“陆军第一大队，前进！”

“目标，联盟陆军总部，封魔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