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难道真的以为，为了对付一群傻学生，封魔奉行会回调一整个军团？”

“现在的封魔奉行是烂，但他们不是蠢。临阵撤军乃兵家大忌，员峤陆军既然敢从魔军的兵锋前面直接调回三分之一的兵力，那他们就只会有一个目的——对付你们，更准确地说，就是为了对付神令剑巫女。”

“介君他们原本只需要对付封魔奉行的白面具，而且这事陆院确实不厚道，员峤内部也一直存在着反对的声音，即便介君他们这百来号人失败了，等待他们的，可能也就是派遣海外，或者去战史处坐一辈子的冷板凳。”

“这对他们而言，不会是一个好结局...但至少，他们还活着，人只要活着，就还能拥有无数的可能。”

白雨浔纠结地将自己的手指搅做一团，洛特林德没想到一个魔法使居然对陆院学生们的命运如此关心。

怎地，她的心上人莫非在起义队伍里不可？还是她真的拥有什么魔法使喜欢自我吹嘘的朴素正义与高尚道德？

“但是现在，他们都会死。”

“因为你们的加入，因为神令剑识的旗帜，他们被绑上了战车，他们将会被定义为叛乱。”

“员峤的诞生与神令剑巫女太过于息息相关，以至于神令剑巫女的名字掩盖掉了无数共和国的鲜血。他们留下的遗产，他们开辟的道路不会就此消失，而是全部汇聚在了血色阴阳旗之下。”

两人齐齐抬头，望向竹原宅邸上空飘扬的神社大旗。

微风拂过，血色阴阳旗舒展飘扬。

这旗帜，轻如鸿毛，微风便可令其舞动；却又重于泰山，整个员峤无人能承担其重。

人们只敢从血色阴阳旗中悄悄窃取象征员峤血液的一角，假借神令剑巫女的名号夺取利益，却没有人胆敢竖起这份旗帜，背负共和国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沉重历史。

“封魔奉行绝不会容许其他人定夺神令剑巫女的诠释权，哪怕那个人就是神令剑巫女自己。”

“这些年来，六波罗一直在致力于消弭神令剑巫女给共和国留下的影响，多亏了识酱是个千年难遇的懒鬼，员峤政府的计划推行得还算成功。”

“但在六波罗触角无法触及的广袤乡村，在封魔奉行的军队无法保障秩序的穷乡僻壤，神令剑巫女依旧代表着一切。”

“这是自共和国诞生之初就深埋于心脏的双刃剑，员峤佬们很聪明，知道泥腿子们三言两语也无法理解共和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将神性赋予了神令剑巫女，将曾经虚无缥缈的神位，强制固定在了一个具体的人身上。”

“员峤不是一个共和国，她是一个伪装成共和国的神权崇拜国家，员峤佬打跑了帝国佬，人们砸碎了沙皇的雕像，但取而代之的不是共和的桂冠，而是神令剑巫女的令剑。”

“自五百年前的第一任神令剑巫女起，乐园镇守的位置已经传递了数十代神令剑巫女，但无论是员峤佬还是帝国佬，甚至是远在天边的蓬莱人，都未曾将神令剑巫女纳入过威胁的因素中。”

“直到第二十九代神令剑巫女，也就是员峤佬们所熟知的先代，一切才陡然突变。”

哦...洛特林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猛然惊觉，这番话中蕴含的惊人信息。

“神性...你的意思是说，神令剑巫女...这个如今最能撼动飘渺里的名字，在二十几年前都还只是默默无闻的普通巫女？你不是说神令剑一脉做了五百年的乐园镇守吗，又怎会如此了？”

“怎么可能...作为乐园镇守，稍微有点脑子的角色，都能知道这个名字背后所承担的世界...还有责任。”

魔法使的眼神黯淡了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各国政要一直知道神令剑巫女的力量，但她是属于全人类的剑，也许会有些偏袒群山狭地，可这也是因为神社地理因素的缘故，再加上各国都曾将员峤纳入过领土的一部分，也就无甚在意了。”

“真正将她遗忘的，反而是历代神令剑巫女立志保佑的人民。”

“当黑潮来临之时，魔物们的形象或许会清晰一点，但更多时候，他们都是用来吓不听话小孩的玩具，魔军已经五百年没有入侵过飘渺五国了，长久的和平让人们忘记了一切，与其担心魔物，还不如思考如何从邻居那里多争来一块地。”

“这...都是天杀的员峤佬的错啊，他们亲手创造了属于员峤的神明，他们让本该属于全人类的剑，成为了庇护员峤的剑，让群山狭地第一次拥有了象征性的独立存在，一切就此乱套了。”

唔...

洛特林德莫名想起了陈油子，那个他们刚下山时遇见的地痞流氓。

有些话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却随着时间的推移猛地反刍了出来。

“你...明明有这种本事，为什么还要隐忍在城内，为什么不去城外战斗？为什么要趴在封魔奉行脚下当狗！...如果城外有你这样实力的人坚守在第一线，我家也不会，我妹妹也不会...咳咳咳...”

被鲜血覆盖的面庞从记忆的最深处爬了出来，上面的血滴还在一团一团地往下滚。

“恶...”

强烈的呕吐冲动涌上了洛特林德的喉头，被他压紧舌头给逼了回去。

与他无关的人，与他无关的命运，藕断丝裂般的丝线，不知不觉中缠在了他的脚底。

“不理解共和的观念？没有关系，只需要记得一句话便好：吃她娘，穿她娘，巫女来了不纳粮！乐园镇守的神力进入了她绝不该进入的领域，人们将皇帝的尊容换做了神令剑巫女的画像，将菩萨的雕像砸毁重铸为乐园镇守的英姿！”

“共和国的军队从此拥有了法理性的基础，祈祷的愿力就此汇聚在了神令剑巫女的身上，再加上员峤陆军前仆后继的战斗，不可战胜的敌人被打败，势不可挡的干涉被摧毁了，飘渺里的中心，崭新的共和国浴火而生。”

“但是...飘渺里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帝制以外的政体，虽然我听说共和之名在外界早已深入人心，但在飘渺里，没有人知道没有了国王与皇帝，该如何建设一个新的国家。”

“顽疾在一开始就业已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心的丧失，随着神令剑巫女的威望一步步抵达真正的崇高与神圣，终于爆发了出来。”

“所以，你们明白自己是在做怎样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