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舍了两个魔法使的中队?哦不对,好像赞达尔也栽了,那就是丢掉了一个守备大队和两个特战中队,真有你的啊武雄,这么多年没打仗,安逸的教书生活真让你把所有活计都给还回去了?”
“呵...”小泽武雄干促地笑了两声,“别挖苦我了,学长,六波罗文官政府对舍掉两个魔法使中队可是吓得够呛,魔法使结社也是怒气冲冲,急着要把我押上军事法庭呢。”
“咱们这些搞情报工运筹工作的总是容易被误会,先代走了,要是你也变了,我可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理解我了。”
两人默契地大笑起来。
“损失掉了这么多兵力,摸清了敌人的底细,这样的交换比,也算值得。”
“尤其是在敌人是神令剑巫女和魔王联手的情况下。”
小泽武雄在欢声笑语中不动声色地将严肃的问题抛了出去。
可渡边少将却将这两个名字当作耳旁风。
“公主这些年也是辛苦了,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吧,二十年的不作为,最后竟意外地为我们铺好了最终的道路。”
“什么道路?”
小泽武雄默默地将被吹开的窗户重新合上,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别装傻了,武雄,我们都会死,但不会是死在六波罗的酒囊饭袋手中,不会死在憋屈的军事法庭上。”
两位共和国旧日的英雄对视着,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段话:
“世若混浊,涤尽邪秽;”
“天若阴翳,荡灭鬼魔;”
小泽武雄看见学长的肩膀垮了下来,两人的试探才终于宣告结束。
十几年来,渡边少将第一次卸下了伪装,饱含热泪地给了他的学弟一个热烈的拥抱。
“嘿,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没被吓到吧,武雄。别怪老哥我,十几年过去了,员峤改变了太多,即便是过往最亲密的战友,也很可能经不住时间风霜的洗礼,有关共和国的未来,我是不得不谨慎啊。”
“猎犬也会谨慎的吗?”小泽武雄对学长的热情一向有些扛不住,但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表示抗拒,“我还以为你永远只会凶猛向前,将任何共和国的敌人通通撕成碎片。”
“哈哈,这样最好。”
壮实的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渡边飞鸟这个名字,最好让他们视作一个莽夫,一个没有脑子的混蛋,一条为追寻利益不顾一切的疯狗,一头自甘堕落的猛兽。”
“这样,他们才会放心,才会轻视,才会沾沾自喜:看!什么共和国,什么共和的理念?拿一点美女与金钱,割让一点权力和土地,筑造共和国的英雄也会被侵蚀成污泥中的罪人。”
自先代死后,他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神令剑巫女在员峤独立战争中占据了太大的比重,以至于后期人员的扩招速度跟不上战线的推进速度,四面皆敌的形势又逼迫新生的员峤快速恢复力量,于是,他们选择了接收旧幕府文官政府。
那时的他们到底来说还是学生,只有学生才会天真地以为,每一个人都拥有进步的渴望,只要拥有充足的时间,即便是旧幕府的甩手掌柜也能转化为坚定的共和国战士。
然而,人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更要命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比起清教徒似的神恩卫队,贪图享乐压榨百姓的旧文官作风更符合人类的本性。
先代在时,污秽还能被压制在暗处,可当这个新员峤的代表性人物溘然长逝,隐藏在黑暗中的旧世界终于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么多年了,旧日的阴霾还在一时不停地往我们里面掺沙子,将旧世界的肮脏与污秽注入共和国的体内。”
“他们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们同化成与他们一般的扭曲怪物;他们以为这样做,就会让我们不敢燃烧自身,就能让我们成为新的载体,让压迫与恐怖再次降临于员峤的大地。”
“但他们错了!他们低估了我们那一代人的决心,我们既然没有在敌我军力十比一的战场上输掉战争,就绝无可能在无声的战场上输给他们!”
“现在,他们以为已经完全让新员峤堕落,完全用奢靡与贪念控制了我们,旧世界的污秽已经与我们完全融为一体了。”
“而我们要让他们知道,陆院的学生,无论是我们,还是外面的小子,都有浴火重生的决心与勇气!”
渡边少将踱步至落地窗边,独眼紧盯远处的那面旗帜。
即使是在封魔奉行,血色阴阳旗依旧清晰可见,既像是悲悯,也像是嘲弄。
“最开始的时候,先代还活着,大家都还乐观,那时候我们也还年轻,就天真地以为,只依靠温和的改革,只依靠六波罗文官政府那帮蠢货,就真的能够消除千年的荼毒;愚公移山,一年年的辛劳,也许真的能够铲除掉员峤人背上沉重的大山。”
“但是事实最终告诉了我们答案:不能!”
“二十年过去了啊,二十年实在是太短了,也太长了。”
“二十年短到先代神令剑巫女都走了,短到又一轮黑潮的前浪都打至员峤的前方。”
“二十年又太长,长到员峤大地上的污垢不仅没有被消除,反而如积雪般越积越多,几乎要将员峤给淹没;长到我们根本没法医治员峤身上经年累月的顽疾,反而让员峤母亲成为了一个高位截瘫的废物。”
渡边飞鸟转过身,眼神热烈而坚定地看向自己的学弟。
“该用一场暴烈的行动重燃一切了。否则,员峤会再次跌落回地狱之中,比幕府统治下更恐怖,更无法翻身的地狱。”
“即便我们几个人都无法真正看见铸就共和的瞬间?”
“哈哈哈哈哈哈!”
渡边少将爽朗地大笑起来。
“如果只需要我们几个人的牺牲,就能够铸造崭新的共和国,这不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吗?这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吗?”
“先代的遗愿,萦绕在神令剑巫女身上的幽灵,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呀。”
渡边飞鸟闭上了眼睛,狰狞的血管在他的右半边脸上跳动。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不管是由我们,还是小崽子们。”
小泽武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也要拜托你了,学长。”
“哼,老子从来没变过。”渡边少将扬起嘴角,心情不错地走出了校长室,“今天之内计划拟好给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你谋策,我带兵!”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箭在弦上,这场战争的胜者无论是谁,都将打碎新生的神明,驱逐往日的黑暗。”
“没关系的,都一样。”
渡边飞鸟大大咧咧地离开了,只剩下员峤最顶尖的魔法使惆怅地留在座位上,看着自己老同学离开的背影。
“是啊,都一样。”
“但有一件事,老同学,你是说错了。”
小泽武雄缓缓地从桌下取出了一根干枯的魔杖,像是有几百年没人使用过这根棍子了似的。
而魔杖之下,还垫着一本写满了名字的黄色旧记事本。
“人,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