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的面纱终于被揭开,洛特林德得以一窥,那个隐藏在魔法使这个身份下的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与之而来的,自然也伴随着不可控的风险。
“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只有一件事是确凿的:七代魔王唐突退位,魔界各种传言不胫而走,不断有目击报告称七代魔王实力大损,正在匆忙逃窜。”
“识酱那家伙我认识这么多年了,她什么心肠我全知道。她看上去整天漫不经心,全天下任何大事小事都与她无关的样子,实际上她比谁都还要关心飘渺里,比谁都还要爱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
“哪怕那个人曾是魔王,但是仅仅是因为那个人失去了力量,仅仅因为那个人在荼毒世间之前就被打回了原形,神令剑巫女依旧愿意敞开胸怀,包容无处可去的流亡者。”
“于是她接纳了你,她将世界上最危险的人物庇护在了飘渺里最安全的屋檐之下,要不是山脚下的员峤突然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这个秘密恐怕会一直隐藏下去。”
与洛特林德所认识的神令剑巫女完全不相符,白雨浔口中所说的彷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纯洁美好巫女。
但他依旧耐心地听着对方说了下去。
因为他曾经向那个女孩承诺过,要了解她的。而他人视角下的神令剑巫女,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渠道。
可说着说着,洛特林德却逐步发觉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感受到如此多的...水?不,也不是水,准确的说是潮湿的感觉。
今天确实是阴云密布的一天,见不到一丝阳光,压抑的苍穹下水分几乎可以从空气中直接拧出来。
但也不应该到这种程度...
不对。
这是...魔力具象化?心象世界?怎么做到的?!
洛特林德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现象的源头——毫无疑问,就是白雨浔本人。
如果这是一本玄幻小说,有一个词汇也许能够更好地解释这种现象:
内景外显。
我草。
他妈的,他是知道这家伙有问题的,但他实在没想到居然离谱到了这种程度!
靠,神令剑识自己是个数值怪也就算了,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二个也这么可怕的!
这哪是定时炸弹了,这分明就是一颗定时核弹!运气不好的话,不等军团出手,他就得先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本以为抓个小贼,没想到捅了老窝...洛特林德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个存在魔法的世界是否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倒是对周围气场的变化没有丝毫地察觉,依旧低垂着眉毛,自顾自地说着:
“识...她太过于溺爱了,不管是魔王还是人类,她都给予平等的爱...”
“但很可惜的是,魔王终究是魔王,力量不是造就本性的根源。身处魔界的人类,邪恶便是与身俱来,是这样吗?”
“所以,你永远不会放弃燃烧的野心,即便是仓皇逃窜到了人类界,你依旧抱有东山再起的野望,无论牺牲多少生命也在所不惜,对吗?!”
洛特林德平静地听着一句句针对自己的控诉,将这些话语全部收入囊中——他也没敢继续刺激这个不稳定因素。
看见洛特林德毫无反应,白雨浔似乎将其当成了一种默认,一种轻蔑,一种狂妄:
你的所有指控我都承认,但你又能怎么样呢?
这是一种傲慢,自从与洛特林德见面以来...不,自从她接触魔法以来,自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以来,白雨浔一直都在忍受这种傲慢。
尽管这是洛特林德为了窥见她的真面目有意为之,尽管大多数时候都用玩笑的形式表现,但在如此内忧外患的时刻,在兵力极其悬殊的压力与对另一头儿时密友的关心的双重压力下,她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在此刻绷断了。
从见到洛特林德的第一刻起,白雨浔一直在拿神令剑识的朋友这个理由安慰自己。
虽然知道对方是魔王,她还是想要努力接触这个曾经绝无可能接触的存在。
但现在,这一切都被证明是徒劳,她悲哀地发现,卑劣的野心早已浸润了魔王的每一处毛孔,就算仍是人类,他也依旧成为了与常人相差万里的怪物。
这么多天下来,魔法使的心中第一次燃起了杀意。
员峤的事态已经不可挽回,但她还有机会,一个终结后续所有灾厄的机会。
就在这个地方,杀死实力大损的七代魔王洛特林德,代行神令剑巫女与勇者的职责,将戕害苍生的祸端就此消失。
“你现在正在为自己的得意算盘沾沾自喜吗?还在为员峤人的自相残杀而暗自窃笑吗?是的,如你所愿,多亏了你背后的怂恿撺掇,一天时间不到,员峤佬互相之间已经快把狗脑子都打了出来!”
“介君他们也很快都会身死,军团的猎犬会将叛乱者全数嚼碎,而等到神令剑识回到员峤,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国民的封魔奉行也必定会因为违背乐园敕令而遭到清算。”
“到最后,没有人会赢,保皇党,革命派,激进的学生,共和国旧日的英雄,幕府的残党,帝国的走狗,被腐蚀的官僚,所有人都会元气大伤。而布局已久的魔王则会趁机掺沙子,将员峤一步步培养成他的后花园。”
“然后,有朝一日,你就会再将员峤佬动员,杀回魔界,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宝座,这就是你的想法吗?洛特林德?!”
锃!
一把亮着寒光的袖剑从白雨浔的袖口伸出,抵在了洛特林德的喉结上。
“你以为,自己能够得偿所愿吗!?”
看到袖剑出鞘,洛特林德第一次感受到惊讶了。
因为这是与魔法使完全不相符的存在,自诩天之骄子的高贵魔法使将魔法当作神赐予的唯一纯洁无上利器,使用任何其他的武器都是在对神的恩赐表示不敬。
不仅是袖剑,任何常规的冷兵器都被视作下贱的亵渎。而袖剑这种用作刺杀的暗器以及让魔法使的地位大幅下降的热兵器,更是被视作最为不敬的亵渎。
看见一位魔法使的袖中伸出袖剑,简直就比看见一条会说人话的狗还要诡异。
但让洛特林德感到讶异的不是这个,而是白雨浔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