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是个渣男!
一边说着言语有失,一边喊着爱卿。
看似责备,可脸却带着笑。
徐阶默默的低下头,闭双眼,只觉得一阵无力。
皇帝真要是觉得严绍庭说的有错。
就不会喊着什么所谓的严卿严卿了。
严绍庭则是抬着头,看着就连气色都显得好不少的老道长。
让皇帝什么事都不做,错误。
让皇帝去做户部尚书,正确。
孰忠孰奸。
一眼就能看明白。
我严润物,就是大明朝最忠的忠臣!
大大滴忠!
嘉靖似有所感,眼神飘到了严绍庭脸。
皇帝哼哼了两声。
而后开口道:“眼下年关将至,再苦也不能少了文武百官的官俸。”
说完之后,嘉靖眼神瞥向了徐阶。
“户部留存的五十万两,可以拨下去,权当年关之用予百官俸禄。”
徐阶目光一晃。
皇帝这意思,可不是说追加五十万两给百官发工资。
而是从一百万两,降到五十万两。
果然的。
嘉靖幽幽道:“余下不足的,等明年朝廷海外丝绸生意的进项到了,再一并补齐。”
说完后。
嘉靖还看着徐阶,面露笑容道:“虽然徐阁老说要苦一苦百官,可朕岂能当真让臣子寒心。”
严绍庭瞧着气氛,笑着开口道:“陛下宽仁爱民爱臣,徐阁老公忠体国,我朝君臣齐心,足开盛世。”
徐阶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
谁让自己偏生要说那句苦一苦百官。
这不就给严绍庭找到了把柄。
他甚至能想到,当今日从这万寿宫出去后。
朝廷里的官员们若是知道,就因为自己这么一句话,一百万两的官俸银子打着对折成了五十万两。
天知道,自己又得被这些官员们,私底下骂成什么样子。
一句话。
五十万两。
徐阶心中愈发苦涩起来。
随后嘉靖便继续开口道:“工部和兵部各拨一百万两添补亏空,这笔银子还是要拨下去。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朝廷虽然钱不多,但规矩不能就此废了。朝廷的体面和信用,也不能在朕的手败坏掉了。
“再拨一百万两,用于今年地方受灾的百姓,恢复民生之用。
宫里仍只取一百万两。只那一百万两财货,留存户部去折算兑付。”
三言两语。
嘉靖便将五百万两的银子该如何,给一分不少的安排好了。
其实全程不过是将一百万两的官俸打折降到五十万两,而将百姓的五十万两赈济款提到了一百万两。
而宫中,则不拿价值一百万两的财货,而是选择了直接拿现银。
嘉靖目光审视的看着徐阶。
以及帷幔掀开后,暴露在殿门外的众人。
五百万两的银子。
除了朕能分。
谁也不能做主!
严绍庭当即朗声开口道:“圣明无过陛下,此次填补朝廷亏空,赈济百姓,拨付官俸,必将使官民同乐,共颂陛下仁政无双。”
让老道长体验一把当户部尚书的滋味。
严绍庭觉得意义重大。
而徐阶也觉得这件事,同样重大。
因为自己这一次,已经是在皇帝面前失了分,还有可能会被朝堂官员暗中咒骂。
徐阶眉头动了几下,渐渐舒展开来。
他面露笑容着抬起头,拱手作揖:“陛下仁政,官民共颂,实乃仁君。”
说完之后。
徐阶便当即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本。
而后,他侧目看了严绍庭一眼。
五百万的银子,虽然就这么分了。
但事情可没有完呢。
徐阶双手举着奏本,躬身道:“陛下,此次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鄢懋卿奉召回京述职,乃是因为一回两淮生乱。
“原本是要定罪鄢懋卿,但未免朝廷失颜,有陛下用人有失之名,方才改为将其召回京中述职。
“时下鄢懋卿已经在京,而近来部司遣人于两淮审查,已经确凿鄢懋卿在两淮诸般所行不法,果真如一回两淮急报,其所行不法之事,可谓神人共愤,诸般事宜罄竹难书。
臣请陛下明鉴,追究鄢懋卿……及一概人等罪责!”
此言一出。
严绍庭眉头微微一动。
老徐这人啊。
还是记着党争的事情呢。
和自家那个老小子一模一样。
满脑子只有党争。
而在徐阶开口后,殿门外边立时有了动静。
率先开口的是刑部尚书潘恩:“臣附议!陛下,鄢懋卿身负皇恩,却不思当差做事,反而依仗皇恩,于两淮贪图富贵,剥削百姓家产,戕害两淮百姓,视国法而不顾,视百姓性命于不顾。
前番差点引得两淮大乱,却也导致京中物价横飞高涨。此次鄢懋卿业已奉召回京,虽于两淮征缴盐课五百万两,但其所行不法也是确凿,朝廷用人历来是赏罚分明,功过不可相抵,臣请陛下严惩鄢懋卿,追究一概人等罪过。”
在潘恩之后,便是兵部尚书杨博走了出来。
“臣,兵部尚书,杨博。”
“请陛下严惩鄢懋卿,追究有司有官罪责。”
“请陛下严明律法,以正视听!”
在徐阶领头下,刑部和兵部先后表明了立场。
嘉靖目光审视的看向徐阶和殿门外的潘恩、杨博两人。
严绍庭亦是眉头微皱。
徐阶这是想将鄢懋卿定罪。
只要鄢懋卿定罪了,那么当初举荐鄢懋卿南下的严家,自然也是罪责难逃。
不然。
徐阶也不会说那句,追究一概人等罪责的话了。
这时候。
礼部尚书严讷,亦是站了出来。
“陛下,我朝自太祖洪武皇帝立国以来,初创基业,便召集群贤制定国朝法度,严明律法。有过必究,有错必罚,有罪必惩。
“若国家法度不彰,律法不严,不法无过,有罪不究,假以时日,朝堂律令必将荒废如白纸,人人无视律法,肆意而行。
而历代先皇,无不遵循太祖洪武皇帝圣训,请陛下依照大明律,定罪鄢懋卿,降下圣裁,追究一应人等罪责。”
当执掌礼部的严讷一开口。
便将这件事给升到了祖宗成法,江山社稷的高度。
一副鄢懋卿不死,严家不惩治,大明就要国将不国的声势。
即便是高拱,也跟着站了出来。
只不过他却是说道:“鄢懋卿当初奉旨南下两淮钦办盐课、商税,朝廷距两淮千里之远。鄢懋卿所行不法,必要严惩,而两淮近处衙门官员亦有坐视鄢懋卿不法之过,朝廷也该派出官员亲赴两淮,追究两淮官府衙门之罪。”
内殿里的严绍庭低头回首,看了一眼高拱。
老高才是好人啊!
知道鄢懋卿必然是要被定罪,却又将徐阶那句追究一干人等罪责的话,给按在了两淮地界官府身。
而他也给出了理由。
京师远离两淮,朝廷里又如何能现管鄢懋卿在两淮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高拱开口后。
袁炜亦是紧随其后:“臣附议高阁老所言,依大明律,鄢懋卿必需定罪严惩,而两淮官府亦有失察渎职懈怠,不曾维护地方百姓,纵容鄢懋卿横行不法之过,亦当降旨治罪。”
在高拱、袁炜之后。
吏部尚书郭朴、户部尚书高燿、工部尚书雷礼,也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
“陛下当降旨,严惩鄢懋卿,治罪两淮有司官府。”
瞬间。
万寿宫中就划分成了两派。
一派自然是以徐阶为首,礼部尚书严讷、兵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潘恩为辅。
另一派,就是高拱、袁炜为首,余下的就是吏部尚书郭朴、户部尚书高燿、工部尚书雷礼。
坐在凳子的严嵩没有开口。
站在内殿的严绍庭也暂时未曾开口。
嘉靖目光幽幽的扫向了所有人,脸带着一抹淡淡的冷笑。
现在朝堂这样的局面,倒是让他有些陌生。
过去的朝廷。
可不是这样的。
他不由的在严绍庭身看了看。
如今朝局已经变得不同于往日了。
嘉靖沉吟着,看向殿门外坐着的严嵩。
“严阁老以为呢?”
说完之后,嘉靖却看了徐阶一眼。
他允许朝廷里有争斗,而朝廷里也必须要有争斗。
若是下下一条心,铁板一块。
自己这个皇帝,岂不就成了可有可无的?
但是如何争,如何斗。
却需要掌握在自己手。
首辅如今依旧能替朝廷做事,而至于次辅……
严嵩缓缓抬起头,又点了点头。
老严头缓缓开口道:“徐阁老有句话没有说错,功过不能相抵,不论鄢懋卿从两淮带回来多少银子,都不能抵消他在两淮犯的事情,当严惩。”
这话一出,也算是摆明了态度。
鄢懋卿的罪,没人能为其开脱。
而严嵩却也埋了个坑。
那就是鄢懋卿到底是从两淮带回来多少银子。
紧接着,严嵩又说道:“高拱说的也没有错,两淮有司官府,坐视鄢懋卿横行不法,戕害两淮士绅商贾百姓,亦有失察渎职之罪,朝廷也该派人过去查办。”
“嗯!”
不等徐阶开口,继续将罪过引到严家头。
嘉靖便已经重重的嗯了一声。
“严阁老持重之言,诸位亦是秉公而谏,朕岂能不允?”
一直没有开口的严绍庭,当即拱手颔首:“陛下英明!”
嘉靖淡淡一笑,看了严绍庭一眼。
“鄢懋卿不法,敕令夺职,暂押锦衣卫诏狱。”
“让张居正,去两淮查一查地方那群吃着俸禄不做事的蠹虫!”
徐阶眉头一紧。
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殿门外。
严讷、杨博、潘恩三人亦是对视一眼。
正当几人都要再开口,将事情按到严家头的时候。
嘉靖却是眉头一凝,沉声道:“就按你们说的办!”
刚要抬起手的徐阶,立马一丝不动。
他眉头微皱。
这哪里是按照他们说的办,分明就是按照您这位皇帝的意思办。
而严绍庭已经是再一次的躬身道:“臣领命。”
无奈之下。
徐阶也只能是带头,躬身颔首领命。
嘉靖这时候才重新侧卧在了道台,挥了挥手:“既然诸事议定,朕亦有些乏了,诸位可各回衙门好生用心做事。”
徐阶虽然心中很不愿意。
但皇帝已经发了话,自己今日又连连丢分,这时候并不是将罪责引到严家头的好机会了。
也只能是躬身领命。
众人缓缓告退。
等到徐阶和严绍庭两人走出内殿。
外面也有小太监赶了过来,走进内殿。
“主子爷,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绎,有事禀奏。”
很快,殿内就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与成来了?”
“让他进来。”
正往殿外走去的众人,不禁又是一阵揣测。
不知道锦衣卫的陆绎,是有什么事情。
而这时候,小太监也已经是重新赶出殿外传话。
不多时。
当严绍庭走到万寿宫前殿门外的时候,就看到小舅子陆绎正笑着脸看向自己。
陆绎这时候倒是规矩,站在一旁躬身作揖。
等到最后剩下严绍庭,他才前提起脚步走向殿内。
在路过严绍庭身边的时候,陆绎小声开口。
“姐夫放心,一切都办妥了。”
说完之后,他便进了殿内。
而在内殿,嘉靖则是眉头微微阴沉的看向吕芳。
在好一阵沉默后,嘉靖方才开口道:“吕芳,这一次可有消息,这些人下下又昧了多少银子?”
吕芳躬身道:“回主子爷,尚未有消息,不过下面人都在盯着。”
正在这时。
陆绎也已经走进了内殿。
他手中捏着一份奏本,拱手弯腰道:“臣,亲军锦衣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陆绎,参见陛下。”
侧卧在道台的嘉靖,挪动了一下脑袋看向走进来的陆绎。
“有何事要与朕禀奏的?”
陆绎沉声正气道:“回禀陛下,是此次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鄢懋卿,奉旨巡盐两淮,追缴盐课,其报朝廷之钱钞财货,与查实账目不符,臣特来禀奏陛下,望陛下知晓。”
账目不符?
不符!
瞬间。
嘉靖便从道台站了起来,也不用吕芳取送。
他已经是走到了陆绎面前,深深的看了陆绎一眼,随后挥袖便将对方手的奏本带走。
嘉靖一边走着,一边打开奏本,一行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
不多时。
当嘉靖走到一旁御桌前时。
砰的一声巨响。
奏本被嘉靖重重的砸在了桌子。
而他则是满脸愤怒的转过身,看向吕芳和陆绎。
此刻的嘉靖,满面狰狞,怒火大发。
他雷霆大怒的破口大喊。
“朕的钱!”
…………
月票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