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这儿。”鱼富坐在看台的选手休息区大声招呼，身旁是一同出国集训的老朋友。

自从回国后，他们几个就鲜少联系，再见面时，倒是还像以前那么热络。

大家互相聊几句闲天，把话题拉回正事上，一同对场上局势做分析考量，鱼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林庭，这是他搜集到的选手资料，可谓是非常详尽，一看就知道是专业机构整理归纳的。

“咱们互通有无，你也来帮我们参考参考。”

另一位集训营老友说：“这次比赛，尤其有几位要注意。”他接过林庭手中的档案，单独抽出几张给他，记载的人物都是来历不小，不是某个兽王家族的第几個儿子，就是国际财团旗下秘密培养的格斗家，还有天方国部队现役的年轻军官。

“首都圈子里有十二新秀的说法，我也在其中，水平嘛，对你来说一般般。就有一个人需要注意，岸甫杰。财团培养的格斗家里要注意这个人……另外，部队出来的三名军官，最厉害的是那个中尉，以前有个绰号叫运输大队。”

林庭挑眉，“我知道他，不过这绰号有点怪。一个人为什么被称为大队？”

“因为他契约的御兽是天空鲸，以前是后勤部的。他的两名战友，御兽都比他的强，灵法也比他的强，但最厉害的却是这人。”

林庭在观看小组赛时见过这位中尉出手。

他没有别的本事，就两招。

一个是强悍的体魄力量。F级潜力的天空鲸能够掌握的术法相当稀少，可与此同时，它庞大的体魄又是个巨大优势，在诸多种类的御兽中，气力属于第一档的。出身军队的中尉在技击本领上也是出类拔萃，鲜有人能与他匹敌。

另一招是四曜五脉禁灵阵，这道灵阵的效果是扰乱灵网，不同于简单的封灵阵，禁灵阵对灵网的扰动力度更强，就像投石入湖一样，激起持续时间很短的强烈乱流，会不分敌我地打断术法。

当对手是列阵契师时，想要做到这一点相当不容易，需要先压制住对方的阵势。

这是对魄气、信念的考验。

就靠着这两招互相配合，中尉一路打进正赛。

不过大部分人一致认定他会就此止步，顶多运气好赢得两三次连胜。

因为中尉的魄胎仅有四枚，而且都是残星核，魄气总量实在太少。根本不足以应对接下来的强劲对手。禁灵阵被废的情况下，他也就是个肉厚的沙包而已。

此时，工作人员过来提醒：“鱼富选手，可以准备进场了。”

电子大屏上显现出对战双方，鱼富的对手正是外号运输大队的中尉军官。

“加油加油！”大伙儿替他鼓劲。

嘟——

双方握手。

鱼富认真地说：“感谢你为天方国的奉献。”

“我叫瓦小楼。”中尉是个木讷的青年，剃着短短的圆寸头，皮肤晒得黝黑，听到鱼富的话时高兴地笑起来。

“好，我记住了。”鱼富肃然道。

嘟！

又一声哨，双方退至准备区，进行合体变身。

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展开灵阵。

双方都被笼罩在彼此的阵势之中，激荡的魄气互相交锋，如两波相撞的浪潮，起伏震动不休。

瓦小楼神情一动，他感受到了鱼富的信念，那刚毅而倔强的第一推动，仿佛从史书中流淌而来的壮阔血河，凝结无数仁人志士的慷慨悲歌。

鱼富更是赞叹，在他感受中，对手仿佛屹立边疆孤独的哨岗，战至最后一刻都不会后退半步，此乃守土之责。

“好气魄啊！我已感受到你的热忱，不愧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如果不是在赛场上相遇，我真想现在就拉你去喝一杯。”

“部队有规定，出勤期间不能饮酒，以后有机会再说。”

瓦小楼合体后的体魄膨胀地非常厉害，超过三米的身高完全是一尊小巨人，二话不说迈步冲来，并且启动了四曜五脉禁灵阵，脊椎上的亮光连成一线，熠熠生辉。

鱼富显然也发现了对手的意图，“你觉得可以压住我吗？我的魄气远多于你！”他开始施展灵法，体表包裹了一层厚重的土黄流光。

瓦小楼没做任何回答，他的回答——在拳头上！

砰！

双方交手瞬间，鱼富体表的流光散去，虽然下一秒就重新凝结，但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身体倒飞出去。

场外，观赛的选手们大多神情凝重。

“怎么可能？鱼富的魄气绝对比瓦小楼更多。为什么他会受到禁灵阵干扰？”一位集训营的老朋友不敢置信地惊呼。

他们不远处坐着两位年轻军官，其中一人扭头说道：“因为瓦中尉的信念更强。没有信念推动的魄气，就像是干枯河床旁的水车，看着架子大，却是没有用的。”

“鱼富的第一推动，我们都见识过的，他是很坚定的人。”

军官平淡地解释：“瓦中尉经受过战争考验，而你们的同伴，只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知道他为什么被叫做运输大队吗？因为他扛过超过六百具战友的尸体，连他们的御兽一起。要面对瓦中尉，你要压过他脊背上的血痕再说。”

闻听此话，岸甫杰忽然问：“他是从拓边星横空城的第七兵团撤下来的？”

“没错。”

“兽潮袭城，若没有边防军拼死顽抗，横空城百万居民必然血流漂杵。”岸甫杰深深地看着场上的瓦小楼，“这是位战争英雄啊。”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五分钟后，裁判示意：“胜负已分。”

鱼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捡了个漏，没成想，居然踢到铁板了。”

瓦小楼激励道：“别丧气，像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绝不应该因为一次打击就灰心。”

“要说打击，我何止被打击了一次两次？”鱼富表情古怪，“瓦中尉，我承认你确实很强，你的魄气也够厉害，但比起那个人还是差得远。”

“你说的是刚才打败铁城的小孩？”

“是啊。瓦中尉，别觉得他年纪小，林庭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第一推动不是什么理想，什么职责，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而是纯粹的，对胜利的执着。每一次胜利都会让他变得更强。

“你能想象独自连战三百四十九位兽将吗？他就做到了，且是全胜。经历过这一切，我不知道还有哪位同阶契师，能在气魄比拼上赢得了他。”

瓦小楼木讷的神情微微一抽，“我想试试。”

第二轮很快结束，林庭的对手是一位俱乐部培养出来的格斗家，轻取之。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时间从上午到中午，吃过午饭，稍事休息，下午一点四十分，第六轮开场。

“林庭选手，可以进场了。”工作人员及时提醒。

对于这个年轻、勇悍、强大的格斗家，观众们已经是爱极了，看到电子大屏上跳出他的照片时，霎时间一片掌声雷动，欢呼声似乎抽干了看台上的空气，让不少人都感到头晕目眩。

双方选手跨入决斗场，瓦小楼与林庭相遇。

裁判吹哨。

嘟——

“瓦中尉，感谢你的付出。”

“你好。”瓦小楼看着面前的男孩，仍有些不相信鱼富的说法，“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气量吧，小伙子。待会儿，可别留手。”

林庭微笑：“玩得开心点。”

嘟！又一声哨，双方退至准备区。

瓦小楼深呼吸，与天空鲸合体，激荡魄气，展开阵势。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残忍的夜晚，孤独游荡在战场上，翻找战友的尸体，放在天空鲸的脊背上。这样的梦境在每一次战斗，每一个夜晚都会纠缠他，折磨他，并给他不竭的力量。

四枚魄胎内的魄气剧烈共鸣起来，阵势如同一块钢板一样严密。

随后，林庭的阵势碾了过来。

轰隆——无声无息，但瓦小楼震了一下。

他恍惚间看到一条山道，通往高耸入云的峰顶，道路两旁竖着一块块碑，写着一个个倒在途中登山者的名字。而自己，也终将是其中一员。

四曜五脉禁灵阵，开！

瓦小楼尝试震荡灵网，然而毫无作用！周遭的灵网被对方的阵势占据，他完全无力施加影响。

“居然有这种事？”瓦小楼愕然，不相信自己居然在气势上败给了一个高中生。

林庭开启巨灵阵，身体骤然膨胀，瞬间超过了鲸契师。

两个巨人相撞，瓦小楼猝不及防，被直接顶翻，随即被那甲士用膝盖压住，狂暴挥拳重击头颅。瓦小楼的一切反抗都无济于事，对方就像是焊在地面的钢钎，根本推不动。

“很可惜，你技止于此了。”

“风形态！”瓦小楼急忙要以风形态遁走。

然而，他的术法却被骤然打断，再次吃了几拳。

林庭在面甲下咧嘴，“禁灵阵，我也会。”

片刻后，裁判示意：“胜负已分。”

瓦小楼解除合体，默默躺在地上喘气。

林庭伸出手，这位年轻军官已自己坐起身，脸上留下两道热泪。

他却是笑了，自语道：“我这一身残躯，一腔血气，终究还是有极限啊。原以为背负了战友的尸骨，就能一直走下去，没想到这么早就止步。”

瓦小楼并不为痛苦，反而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应该不会再梦见那个恐怖的战场了。有时候一次失败就像一场死亡，固然是恐怖的，却也给人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

“瓦中尉。”

“……”瓦小楼面对林庭再次伸来的手掌，沉默稍许，终于是紧紧握住，借力起身，“你做得很好。”

“谢谢。”

“林庭。让我的失败，成为你的丰碑吧，你这可怕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