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市图书馆。

林庭站在书架前翻阅《列王世家》，记载中古时代一些王朝君主的人生大事，他们无一不是三阶大君。

且不论他们性情是仁爱还是残暴，这些大君契师每一位都非常勤政，牢牢把控社稷，经常颁布政令，从政治、文化、军事、民生等等方面改造国家。

以往在课堂上听历史，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现在回头再看，却发现史书中分明记录了这些大君的第二推动。

他们的野望，或是开疆拓土，征服世界，成为星球的统治者；或是追求人人兼爱，夜不闭户的大同社会；又或者把社稷江山当作游戏，肆意玩弄，鱼肉臣民。

这股强大的野望推动他们的兽魄迸发力量。

“也难怪，联盟的诸位兽王大多在拓边星建立殖民地，建立自己的国家。”

契师进阶兽王后，联盟政府会安排一个远星殖民总督的职位。兽王契师可以在拓边星或其他新发现的星球上划定一片无主之地，作为自己的领土。

林庭亲眼见识过甲逢春在青江要塞有多大的权力，他的话就是法律。虽然名义上青江要塞属于天方国，但当地的机关单位只服从甲逢春，不听本土调令，根本就是一个诸侯国。

在统治一国一地的过程中，逐渐找到心目中理想的社会形态，进而确立第二推动，这是一条正路，也是一条捷径。

难道他也要去外星球当一個殖民总督？

林庭放下手中《列王世家》，找不到心目中的答案。

青山市图书馆里的史书他快翻遍了。

历史上和他一样被第二推动困住的兽王契师，除了踏上社稷主的道路，有些人选择成为大势力的主宰。比如历史上有一个叫“天命阁”的组织，创始人就通过引导改朝换代，达成改变世界的心愿。

有人经历亲子离世的伤痛，心愿是逆转生死。

有人传道天下，躬身教育。

古今风流人物，各有各的道路和选择。

他只想做一个安静的修行人，成为一座无人可以跨越的高山。至于这个渺小的世界，有百羊秀，有帝江，就足够了。或许他还想让这个世界变“好”一点，但这样微弱飘渺的心愿，无法支撑起他一身庞大无匹的魄气。

时间还在迷茫中一天天流逝。

兽魄内积蓄的灵机愈发庞大，仿佛游丝一样流动，但没有一股推动力将它们塑造成骨架，就无法让兽魄凝实，跨越“无定形”进入“空明态”。

修炼至今，他还从未遇到如此举棋不定的关隘。

一团莫名心火压抑在胸膛不得抒发，就连兽王灵香都无法带他沉入悟境。

“客人，图书馆马上要闭馆了。”一位年轻小哥走过来提醒。

这位年轻职工很早就注意到了林庭，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修长男子，黑袍黑裤，手腕上缠着金色香炉吊链，看起来像是什么寺庙的修行人，还是相当惹眼的。

林庭注意到这个图书馆职工肩膀上趴着一只垂垂老矣的电光鼠。

“这是你的契约御兽？”

“不是的。”职工小哥指着肩膀上的电光鼠，“它是被电力公司抛弃的，年纪太大，已经没法使用术法。但御兽不像我们人类，还有一个家。没有公司的食宿，它们只能流浪、等死，或者被人道处理。”

“你很好心。”林庭觉得眼前这个小哥都比他更接近第二推动。

“还好啦，其实不是我好心，是兽神庙里的大祭司好心。他专门收养流浪了人类社会中的御兽，给它们一个安静幸福的晚年。”

“兽神庙？”

“对，青山只有一座兽神庙，主要供奉大苍女蛇。你要是感兴趣，出门坐7路公交就能到。”

现代人很少信仰古兽神，它们都是失落的神灵，从中古时代就不再显现神迹。

林庭若有所思，多看了那只苍老的电光鼠一眼，循着心中莫名的触动，来到了青山的大苍蛇神庙。

这是一座古老的庙宇，当年东流省还是一个小国家，该国皇室在各地下令建造蛇神庙宇，青山的大苍蛇神庙就是其中之一。

“门票二十。”坐在庙前的小侍者打着瞌睡，看到游客时才精神一振，掏出收款码。

庙里没有游客，前院里只有苍老的御兽们在晒太阳，它们一个个表情淡然，眯着眼睛透出几分沧桑，就差一杯茶，一桌麻将，和老年娱乐中心就没两样了。

“开饭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侍者抱来一大袋御兽口粮，晒太阳的老兽们纷纷起身，去墙壁储物架叼来食盆，排成整齐队列等吃饭。

很祥和。

林庭的第一感受，让他回忆起在地冥星上的经历，时空裂隙开启之前，群兽都聚在一起安静等候。

一种莫名的神性萦绕此间。

大祭司在主殿玩手机，戴着一副老花镜，给信徒们发送问好的消息，顺便向他们募集捐款。

林庭跨入大殿的脚步一顿，眼前的这个大祭司，是一位列阵契师。

“噢？居然是兽王亲架，有失远迎。”

感应到兽魄窥探，大祭司抬起头来招呼，看到一身黑衣，藏匿容貌的林庭，他也不问来意，微微笑着指引对方就坐。

“只是听说大祭司在做好事，就来参观。”

“这不是做好事。只是尽本分。”大祭司看着林庭，“人类曾经把御兽看作是威胁，现在把它们当作是工具。不是杀，就是利用。活着没有价值就杀掉，剥皮剃肉，挖出灵骸。可我们的社会，却是建立在御兽伙伴的帮助之下。人类做的事情，不厚道。”

林庭沉默稍许，忽然询问：“我想在这里住几天，可以吗？”

“这……欢迎之至。不过我们庙小，让兽王屈尊了。”

“我喜欢安静的地方。这里就很不错。”

他果然在大苍蛇神庙里住了下来，寺庙里除了大祭司外，还有三位年轻弟子，九位侍者。隐姓埋名的林庭以香客的身份住在客房，不收食宿费，但要参与劳动。每日洒扫，诵经，喂养老兽。

神庙里的生活清苦，琐事繁杂。林庭耐下心来，渐渐的，忧烦的情绪平静下来，连带着钓灵机的速度也略有提升。

这一日，有老兽寿终辞世，一头性情温顺的神力猿，在没有力气后就开始了流浪，数次逃离捕杀队，它在大苍神庙里度过了最后的日子。

临死前它开始不吃不喝，神智模糊不清，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尖叫大吼，回想起逃离追杀的日子。

折腾了两天，它的力气衰竭了，生命力场骤跌，在最后的数分钟里回光返照，变得神智清明，和寺庙里每一位老兽，每一位侍者、弟子与大祭司拥抱告别，它有点怕林庭，但还是和他拥抱了一下。

再然后，它便倒下了，没有了声息。

火化的骨灰入瓮，埋在后山。陪伴它最久的一位侍者在坟前哭泣起来。

念诵了超度经文后，大祭司意味深长地询问林庭：“您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每一位兽王都要经历迷惘，你们是高高在上的神，但要走上更远的路，却必须‘下凡’。这人间的疾苦，您看到了，有什么感想？”

“死生小事。”林庭轻声说。

“何谓大事？”

“世间无大事，除非和我有关。我不必刻意改变世界，它自然会服从我。河流改道，沧海桑田，群山依旧高耸。”

林庭笑起来，“管它什么心愿，什么第二推动。我不伺候。”

他要走的路，就在脚下。

若是兽魄无法凝形，那就堆砌灵机，逼迫它强行凝结！大君境界，他非得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