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云茶楼，

王云才一路小跑进茶楼大厅，扶着楼梯喘了几口粗气：“人到了吗？”

早已经认得他的伙计应道：“刚到一会，还是老地方。”

王云才从口袋取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细密的汗珠，心里念叨了句是不是该换薄衣服了，然后才上楼朝着一处雅间走去。

“是我来迟了，顾长官。”王云才赔笑道：“家里头婆娘有点事……”

“我也刚来一会，坐吧。”

王云才还没坐稳，雅间的门就再次被打开，穿着一身警服的计修远走了进来。

这是顾子安吩咐他来的。

王云才上位副局长之后，他那个警长的位置就让他徒弟计修远顶了上去，在后续的一些事情中，顾子安发现警校出身的计修做事有种难得的细致，能够弥补王云才的不足。

所以，顾子安就安排了计修远和王云才一同前来。

等到两人都坐定了，顾子安才说道：“几天前我离开南京去了趟杭州，刚好修远昨天有电话打来，所以我今天才把你们叫过来。”

“修远，你先前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吧？”

早就料到顾子安会这么问，计修远清了清嗓子，说：“确实有一件事想要向您汇报一下，还是关于于建柏的。”

听到计修远说起于建柏，顾子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脸面上还是如常。

“于建柏怎么了？”

“前几天有一批物资，包括粮食、伤药、棉花、布料以及相当量的磺胺被运出了南京城，虽然是分成了几次出的城，但这支车队就是打着于建柏的名义。”

“由于您之前叮嘱我注意于建柏的动向，所以我才给您打电话，想要汇报这件事。”

顾子安点点头，认真地看向计修远：“修远你觉得这批物资是送到哪里的？”

计修远思忖了片刻，试探着说道：“我询问过当时执勤警员，按照他们所说，我估计这个于建柏应该是在供应一支庞大的队伍的，这支队伍需要粮食、伤药，甚至棉花、布料等常规的物资，所以他们一定处在一個不太好的状况下。”

随着计修远的分析，顾子安甚至都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也忍不住抱怨负责这些物资的同志，这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所以我猜测于建柏应该是和薛三枪有关系。”计修远肯定地说道。

“薛三枪？”顾子安一时没绕过这个弯来。

“顾长官您可能不知道，薛三枪是近几年太湖上发展最壮大的一股势力，他因为当初被村里的地主抢走土地就趁着夜深闯进地主家里夺枪杀了地主，因为那个地主身上有三个枪眼，所以就得了个薛三枪的名号。”

“凭借着这个名号，他在太湖上啸聚了一大帮人做了匪，专门劫掠路过的船只。”

“正规军也组织了几次围剿，但都被他凭借着对太湖地势的熟悉给躲了过去。不过他们现在肯定也不好受，被封锁在太湖里面，断粮、断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时听人说到薛三枪能在太湖中几次脱身，我就觉得我们警察中很有可能就有薛三枪的内应，现在看起来起码这个于建柏一定是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毕竟于建柏的官职并不算高……”

对于顾子安的吃惊，计修远也理解，毕竟薛三枪对于警界是恶名远扬，但人家顾长官那是什么机构——特务处。

人家可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太湖水匪薛三枪，顾长官要抓的可都是那些诡诈的日本间谍。

“你这个分析……”顾子安摸了摸下巴：“确实有点道理！”

听到顾子安赞同他的观点，计修远脸上也是一喜。

“那你是怎么应付车队的？”

“我放他们过去了，不过我盯上了那个提供车队的运输公司，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能把他们抓住。”计修远信心满满地说道：“到时候我们一审，就能把于建柏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别动那个运输公司。”顾子安心头一颤，赶紧叫停计修远的计划：“薛三枪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把他在外围的人员抓到了又怎么样？”

“薛三枪只要继续躲在太湖里，我们照样没法对付他，反而因为这件事被薛三枪记恨在心。我倒是没什么事，你们被这种悍匪惦记上可就不好了。”

王云才也适时提醒道：“顾长官说得对，这种悍匪可是很记仇的。”

“那我们就放过于建柏？”听到顾子安关心自己，计修远也是有种热泪盈眶的感动，但出于责任感，还是问了一句。

“放了他吧，薛三枪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就让那些大人物去考虑薛三枪的事情吧。”顾子安赶紧把这件事翻了篇，并迅速提出了下一个话题：“我需要你们在南京城里帮我找一个人。”

将一沓照片扔在桌面上，顾子安继续说道：“就是照片里这个男人，根据我得到的情报来看，他应该是在半年前就来到南京了，所以你们的调查范围不能划得很小。”

照片里是顾子安根据回忆，让画像师画出的在玛丽王后号上见到的两名保镖的模样。

本来顾子安是没想着用这个方法下手的，秦悦竹那里只查到了欣荣夜总会就断了线索，所以想要查下去就只得从两名保镖的面容入手。

但好在总算有了欣荣夜总会的线索，算是能圈定一个范围。

“还有一条不太确定的信息，这两人可能去过欣荣夜总会，你们可以作为参考。”

王云才和计修远都是在南京城里混了有几年的老警察了，对于欣荣夜总会还是知道的，所以根本用不着顾子安解释。

“还是老要求，找到人的位置，不要惊动对方，立刻通知莪。”顾子安重申了一遍要求，等到两人都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

“说完这件事再聊聊你们俩的事情。”顾子安呷了口茶水。

“我们俩？”王云才和计修远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位顾长官要说什么。

“老王你再想往上走走不容易吧？”

听到顾子安的话，王云才一顿，才带着不确定的神情点点头。

因为之前在警长位置上待了好几年，近期才升到副局长的王云才相比于其他的副局长已经是大了好几岁。

别看这年龄的差距好像就是几个数字，但在官场上年龄的差距就会被放大数倍。四十岁的副局长可以算是年轻有为，但四十五岁的副局长可就是大器晚成了。

王云才自然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他也没想过在短时间内有所进步，只想着抱住顾子安这条大腿，等到过几年能上一步台阶就算是不错了。

所以现在听到顾子安说起这件事，他也是有点懵，不明白顾长官是什么意思。

“换个地方怎么样？”顾子安把玩着茶杯，目光则是盯着王云才。

顾子安的提议让王云才和计修远都愣住了，换个地方上一个台阶倒是有可能的。

毕竟现在的王云才可是首都的警局副局长，那换个地方，只要不是大上海那里的抢手位子，那上个台阶也是正常不过的。

可关键是做官这事是宁为凤尾，不为鸡头。在南京的副局长可比一些在偏远地方的局长得到的多得多，甚至于一些穷乡僻壤的警察厅长都不见得有他这个副局长来得滋润。

“顾长官，我这个副局长的位置也是您安排的，这件事上我听您的，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迟疑了片刻，王云才咬了咬牙说道。

他并不明白顾子安的用意，但做了十多年警察的他明白一个道理。

别看他现在风风光光的，但只要是顾子安一句话，他就得乖乖地从这个位子上下来，甚至于哪怕只是顾子安不管他，那用不了几天觊觎这个位子的人就会忍不住动手。

所以他心里虽然不明白顾子安的用意，但还是选择了顺从。

听到王云才同意，顾子安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这趟去杭州就是为了侦破一桩日谍窃密案，案件的大致内容你们不用知道，但关键的一点是我得到了一条情报……日本人在准备杭州登陆计划。”

“杭……杭州登陆？”

王云才一个老官吏当然没什么军事常识，计修远也无非是个从警校毕业的学生，但两人都明白一个事情——杭州到南京的距离。

如果真像顾子安所说的一样，日本人在杭州登陆了，那沿着水路他们可以在旦夕之间来到南京城下。再想想日本人在东北制造的那些暴行，王云才和计修远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所以我们要早做准备。”顾子安说道：“我就是想把你运作到重庆去，免得真到了那时候反而来不及，还能顺便趁着现在的机会把官职前面的副字给除去。当然了，主要是你得同意才行。”

“如果日本人没来，等你在重庆干一段时间，我再找个机会把你调回来，南京警察厅也不好再特意把那个副字加回来吧。要是日本人真的来了，那到时候修远他们也好去投靠你不是。”

“全听顾长官您安排。”王云才这会也体味到了顾子安的良苦用心，应道。

顾子安满意地点点头，把旁边装着数根小黄鱼的提包放在桌上：“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去查照片上的人，至于你调动的事情也得个把月之后，不过你倒是可以先把南京的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处理处理。

“至于你那处院子就当是我买下来了，这些钱给你。”

推脱不过的王云才只好收下这笔钱，不过对于顾子安的用意倒是更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