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鸿才,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你们左队长可就要问我要人了。”
顾子安看着面前灰头土脸得已经看不出来模样的柯鸿才,不由地笑道。
当初分配队员的时候,柯鸿才被分配到了左明的二队里。
不过柯鸿才的人却是迟迟不见踪影,所以左明也时常打听着柯鸿才的动向。
“说说看,你在福州查到了什么?”
柯鸿才就是因为想要将功赎过所以才自愿留在福州根据中平崇留下的线索查证,以他的倔强性格,要是查不出个样子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拉开椅子,柯鸿才坐在顾子安对面,将顾子安给他倒的水一口饮尽,这才说道:
“我们查清了岭南船运公司的大体生意,又查到了在福州负责观光渡轮的负责人葛言,可就在我准备把这家伙绑了问个清楚的时候,他却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顾子安一怔,问道:“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他前一天还好好的,然后那天突然开着车去了福州城外,因为城外的车实在太少了,我们不敢跟上去,只好在城门口等葛言回来,结果他直到城门关闭也没再回来。”
“会不会是去出差了,或者是……”顾子安试探着给出两個可能。
“他失踪之后我在福州又待了两天,结果一天后,就又有个叫巩正平的男人接手了观光渡轮的生意。”
“整个岭南船运都有问题!”顾子安很快就意识到柯鸿才的意思。
柯鸿才认同地点点头:“葛言一定是被处理掉了,而船运公司一定是知情的,所以才能这么快找到人接替葛言的工作……我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没有动手,把岭南船运的情况查了查就回来了。”
“做的对!”
现在的情况是,岭南船运公司有可能和日本人有勾连,甚至于这个岭南船运就是日本间谍开办的公司,只不过套上了一个壳子而已。
如果柯鸿才还按照原来所想地去通过绑架审问的方式往下追查,那无论如何都会惊到日本方面,而远在福州,一旦顾子安提供不了及时有利的支持就可能导致一整个处在这个谍网上的所有日谍全部脱离。
对!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顾子安已经初步认定这个岭南船运绝对是日本方面布置下的一个重要的谍网,他们表面做着船运生意,背地里却像蜘蛛吐丝一样将触手深入各个方面。
“详细说说岭南船运的情况。”
柯鸿才又灌下一杯茶水,这才说道:“我们发现岭南船运除了跑从福州到香港的观光渡轮外,还有一条海上的货运路线,福州是这条路线的终点,而这条货运线的起点在天津。”
“天津……”
顾子安沉默了,他已经能猜到柯鸿才后面查到的内容了。
现在的天津是掌握在国府手中的,但自从六年前东北变了天以后,天津这个地方的局势就混乱了起来。
因为表面来往于天津和南方的船运公司,其起点并不是天津,而是更北方的伪满关东州,只不过是在天津停靠以做掩饰罢了。
“他们的货物是什么?”
柯鸿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叠的方正的纸包,将其摊开,里面是几个黄黑色的球状物品,看起来并不算起眼,但顾子安第一眼就将这东西认了出来。
“是烟土。”柯鸿才说道:“我找到一个当地的瘾君子问过,这应该是产自东北的边土,不过他说倒是比边土更冲了一点、味更纯了一些。听他说自从日本人占据了东北后,这类烟土的在关内的量先是急剧减少,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出现了回升。”
边土,也叫北土。是产自东北各地的烟土品类,由于其烟劲足、产量大的两大特点,成为了中国主要的烟土产地之一。
这种曾经被英国人引入中国,导致白银外流的毒.品。在清廷公开允许种植后迅速国产化,中国也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由进口大国摇身变为了出口大国。
彼时更有一件讽刺的事情——国产烟土中产自云南的云土外包装上赫然是在虎门销烟的林公头像,似乎在嘲讽着这位为国清毒的前清大臣。
真是国之将乱,必有妖孽横行。
烟土在清廷推动下开始种植,在各路军阀手中愈发壮大。当时的诸多军阀,有表面上发禁烟令,私下种植、制作、贩卖烟土的,还有明目张胆地摆在明面上进行的。
其中东北地区就是国产烟土的一个重要产地,与云贵川和陕甘并列。
但由于日本人在东北发动事变,中日两国陈兵长城线上,来往于关内外的烟土运输线也暂停了相当久的时间。
但在中日双方签署《塘沽协定》后,边土的关内份额逐渐出现了回升,又重新占据了烟土市场的份额。
“所以说这条货运线是日本人用来输送烟土掠夺财富的通道?”
了解到这一层,顾子安难免有些心灰意冷,要是这条运输线的目的是运送烟土到福州,那作为接货的一方,福州当地的军政势力绝对和岭南船运有着勾结。而顾子安想要插手绝对会受到极强的阻碍。
而且别忘了,福州可是广东派的地盘,那里的势力不见得会给委员长麾下的军情处多少面子。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我观察到一件事情。”柯鸿才回道:“有一艘船在福州卸货后就直接上了火车,那趟火车的终点……是南京。”
“你确定?”顾子安瞬间坐直了身子。
在福州或许顾子安奈何不了这个岭南船运,可是到了南京……那可就攻守易形了。
“我有十成十的把握。”柯鸿才语气笃定地说道。
顾子安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跟着那趟火车回来的吧?”
“嘿嘿嘿,我也是为了找到火车确切的停靠地点。”
怪不得一身黑黢黢的,顾子安心道。
“既然这件事是你追查到的,那就由你们二队去跟。就一点,我要确切的证据!”
“是!”柯鸿才挺直腰杆敬礼后退了出去。
看着被柯鸿才用过的茶杯上一道浅浅的黑色手指印记,顾子安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家伙倒是个干才,就是这风格太独特了点。
就在顾子安刚把茶杯清洗干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清脆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接起了电话的顾子安从话筒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顾长官,您说的那个人找到了。”
顾子安瞥了瞥挂在墙上的挂历,心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鸿云茶楼,
又是熟悉的雅间,又是熟悉的人。
打过电话的王云才早早就等在了雅间里,一壶顾子安偏爱的龙井也已经摆在了桌上,雅间里氤氲着龙井的香气。
“顾长官。”
看到顾子安推门进来,王云才立即站起身来,直到顾子安招呼了几下才坐了回去。
“查到什么情况了?”坐定身子,顾子安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王云才看到顾子安这么急迫,也不敢耽误:“您几天前把照片给了我之后我就散了下去,不过这几天一直没什么收获,直到我想起来您说的欣荣夜总会的事情,又把重心拢在那一片,这才从一个黄包车夫嘴里问到了那个人。”
“那个车夫说,您照片上那个人在一个多月前常常会去欣荣夜总会,而他刚好是在那一片拉车的,所以就见过他好多次。不过那个男人具体住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每次都是在铜锣巷要车的。”
“他最近还能拉到那个男人吗?”顾子安追问道。
要是车夫还能遇到的话,那只要盯着黄包车就可以了。
王云才摇了摇头:“遇不到了,我听车夫说他最近都不怎么去欣荣夜总会了。”
不怎么去了,应该是因为那个女日谍的原因,顾子安心里盘算着。
这两个保镖应该就是负责保护女谍樱花的。
而樱花从欣荣夜总会离开之后,两人也就没有了去欣荣夜总会的理由,所以黄包车夫也就遇不到了。
这个答案让顾子安有点失望。
不过还好,至少已经将区域缩小在铜锣巷一带。相比于在偌大的南京城搜捕,缩小到铜锣巷一带无疑让任务难度下降了不少。
“那个车夫不会乱说吧?”
“这个您放心,我已经叮嘱过了,他绝对把嘴巴闭的死死的,一个字都不会漏出去。”王云才也给顾子安办过好多回事了,自然知道顾长官最看重的就是保密二字。
“那就好。”顾子安边起身边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再联系你。”
“好的。”王云才忙起身送顾子安出门。
回到军情处,顾子安就把邓云良和凌群叫进了办公室。
邓云良是严休安排的四组一队的队长,听说之前是在天津站,也是能力出众的老特工。
“我怀疑这个男人是日谍,手下的线探查到了他总在铜锣巷附近叫黄包车,你现在带着一队去铜锣巷布置,确定到他的行踪后进行盯梢,把所有涉及到他的人全部盯上。”
“你们不是抱怨只给二队任务没给你嘛,这回我可是给你了,宁可跟丢一定不要惊了他,他身后有一条大鱼!”顾子安郑重地提醒了一句。
“是!”
邓云良和凌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喜悦。
这几天二队的柯鸿才回来后二队瞬间就忙了起来,整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这让他们心里的弦不由得绷住了,一直想要找点线索抓几个日谍压压二队的气焰。
这也是正常的现象,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当然,这种竞争背后最大的原因还是顾子安的默认,他只要求几个小队之间不能出现互相搞破坏拖后腿的现象,其他时候的竞争是没问题的,这样也能激发手下这帮人的主动性和活力。
把两个任务分配了下去,顾子安开着吉普车回到了住的小院里,由于秦悦竹这段时间也经常不回来的原因,小院里的生活气氛倒是比之前淡了许多。
顾子安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长褂,然后又扣上了一顶帽子,这才拎着一个木盒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