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前辈……”
面对身后大谷纯平的批评,井上和也脸颊有点发红。
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暴露了,过去一个多月时间的学习岂不是浪费掉了!
这样下去还怎么执行好同志安排的任务!
大谷纯平听到身后的青年没有回话,微微撇过头瞟了一眼,只见青年有点羞愤地垂着脑袋,不由地在心中低笑一声。
虽然业务水平能力差,但性格倒是不错。
是个知道奋发图强的后辈!
这般少年作态倒让大谷纯平想起了他当年初入行当时窘态尽显的样子,但那时的诸多前辈却是没有半点责备,反而悉心教导。
在不断的努力之下,他大谷纯平才真正成为一個优秀合格的特工。
自己还是对一个入行的新人太过苛责了!
更何况这个新人也是有不错的战绩的。
他毕竟也是能在敌国首都潜伏相当一段的特工了,只要日后加以打磨,应当会有不错的成长。
想到这,大谷纯平的眼光柔和了许多。
“阿斗,不必烦恼。”大谷纯平靠在椅背上,温言宽慰道。
“如今的南京城危机重重、步步杀机,你一个新人特工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全自身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表现了。若是换成年少时候的我,也不见得会比你的表现好上多少。”
不好!
他觉得我是一个有能力的特工,这可不是好的迹象。
井上和也犹记得顾组长同他讲的潜伏要义:
你的业务水平并不算高,但好在正与你的身份搭配,所以一定不要太过显露自己,要学会藏拙!
对!
藏拙!
抑制住心中的复杂心情,井上和也应道:“前辈谬赞了,我能在南京潜伏下去,实在是因为同僚们吸引了中国情报机关的火力。同僚们在无名的战线上同支那人拼杀,我却在南京苟延残喘,阿斗心中实在是愤恨难当!”
听闻井上和也的一番话,大谷纯平竟想起了井川组长送别他时的郑重的嘱托,心中莫名有些激荡。
“阿斗,不要妄自菲薄。我此次来南京就是为了激活帝国散落在南京各处像你这样的优秀特工,让你们重新发挥作用,继续和支那人战斗下去。”大谷纯平激励道。
“我明白你为帝国忧心的满腔热血,只是你也要当心中国情报机关。他们近来进步巨大,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败坏了帝国大事。”
“阿斗明白。”井上和也恭敬地应了一句:“阿斗会向前辈学习谨慎小心的作风,为帝国伟业发挥力量。”
看到阿斗认真地应下来,大谷纯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现在帝国内部随着年轻军官的大量补充兴起了一股狂热的风潮,连情报机关也受到了这股风潮的影响。
有高涨的气势当然不错,但这样的狂热也让很大一部分军官产生了自大的情绪。认为扫平中国指日可待了,认为中国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内阁的百般阻拦。
同样,情报机关里也出现了这样的思绪。
普遍认为中国情报机关只是摆设,帝国特工可以在中国的任何地方横行。
所以这次上海特高课的失败也让其在特高课系统中遭受了很多批评。
但大谷纯平私认为这种想法是不可取的,中国作为一个古老国度能够延续上千年一定有其原因所在,气势高涨当然可喜,可盲目自大一定会自取灭亡。
所以在看到阿斗这样一个年轻的情报人员能认真听取他的建议,大谷纯平只觉着吾道不孤。
拥有这样优秀的青年,帝国的胜利一定会到来的。
“好了阿斗。”大谷纯平收了收嘴角,不让人看出他的情绪变化:“把你在南京城里的情况同我讲述一遍,我要照例对你进行甄别。”
虽然对面前的青年特工很是赏识,但组长交代的工作还是进行的。
一般对于知道掩藏身份的特工,他会通过几天的跟踪观察确认对方足够安全后再进行接头。阿斗则是因为档案中缺失了很多信息,所以只能采用接头的方式来确认。
但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工,大谷纯平对于阿斗叛变也是有预案的。他和组长约定好会在今晚进行一次电报的沟通,如果到了时间却还没有电文发回上海,就证明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不过好在阿斗并没有叛变,而且他还是这样一个热血的青年。
井上和也将他烟土二道贩子的工作情况和大谷纯平讲述了一番,也将他和中平崇的关系说给了大谷纯平——用来解释他独特的任务。
“搜得斯内……抱歉了阿斗,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大谷纯平对中平崇这位前任上海特高课长是有所耳闻的,自然也知道其年轻时被捕但宁死不屈的事迹。所以很快就将井上和也的情况同他所知道的情报对上了号。
当然大谷纯平也没完全放下心来。
只要晚上通过电台再和上海联系,让满洲特高课帮忙确认一下就可以了。
井上和也是曾编入满洲特高课的,满洲方面一定有他的照片。只要照片核对通过,就一定可以确认面前的青年是阿斗无疑了。
是的,大谷纯平没想过将井上和也留在南京。
他是个有着坚定信仰的青年,可他的业务能力还不够纯熟。他这样的青年应该在进行一番学习之后再承担情报前线的任务。
想到这里,他就对中平前辈有了一丝埋怨之意。
中平崇对于阿斗的爱护无疑是浓厚的,但是他的这种方式却让一块帝国的璞玉浪费在南京,这是大谷纯平不能忍耐的。
“没事……前辈也是职责所在。”井上和也小心地应对着背后的大谷纯平。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先待命……三天之后,如果《金陵日报》上出现一则寻人启事,上面有寻找一位井姓二十岁男子的信号。之后一天还是这个时间段,我们还是在这里见面,我会为你发布新的命令。”
“三日之后……《金陵日报》……”井上和也用仅能由自己听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确认记下了内容后才轻点了下头:“前辈,我记住了。”
“好!你在这里坐很久了,先离开吧。”大谷纯平吩咐道:“再坐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是!”
井上和也挥了挥手,示意服务生过来结账。
而大谷纯平则是照旧坐于原处,脸上带着笑容品尝着桌上的美食。
但在井上和也从视线里消失之后,他立刻起身,将餐钱扔在了桌面上就追了出去。
看到井上和也上了一辆黄包车,大谷纯平也立刻招手要了一辆车。
“跟上前面那辆黄包车。”
“好嘞,您坐稳。”
广汉餐厅外,
“这老家伙还蛮谨慎的,去让我们的黄包车直接带着井上和也回家去。”顾子安立刻命令道:“固定哨留在原处不要动,流动哨跟住这条大鱼。”
左明马上飞奔下楼,向队员们发布命令。
黄包车上,松了口气的井上和也靠在黄包车的椅背上,刚刚只经历了一番谈话的他却觉着腿肚子不住地打着摆,好像在生死关之间走了一遭。
不过他应该是将对方骗过去了吧?
要尽快将刚才的对话告诉顾组长,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去徐水巷。”井上和也又提醒了黄包车夫一句。
徐水巷就是他接受培训的地点,也就是军情处的秘密安全屋所在。
就在这时,一辆黄包车突然从右侧的街口跑了出来。两辆黄包车对向而行,就在临近的时候,坐在黄包车上看上去像是一位教书先生的男人对着井上和也轻声说道。
“回家去,什么都别做。”
说罢,两辆黄包车就错开,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进。
只是井上和也一时愣住了。
不过用不着井上和也反应,黄包车夫就已经拉着他在街口朝右拐去。
右边并不是去往徐水巷的路线。
“你是顾组长安排的人?”井上和也轻声询问道。
扮作黄包车夫的队员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黄包车很快就到了井上和也之前租住的公寓,井上和也付清了车费,就走进了公寓。
而在不远处,一辆黄包车也同样停下,放下了大谷纯平。
他盯着井上和也走进了公寓,这才走向公寓入口对面的一处修鞋、擦鞋摊。
这一片住宅区居民的生活水平不低,一些先生忙着赚钱没有时间打理皮鞋,就会到家门口的路边擦鞋摊擦鞋。所以这条街上摆在路边的擦鞋摊也不在少数。
“先生擦鞋吗?”
大谷纯平坐在了摊主准备的竹凳上,将脚上的皮鞋抬起,笑道:“擦一擦。”
“好嘞!”得到肯定回答的摊主立刻眉开眼笑。
多擦一双皮鞋,家里的幺儿就能多吃顿干的。
这不只是一双鞋,有时候,还是一条命。
“你每天都在这摆摊啊?”大谷纯平像是无意地问起。
摊主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是嘞先生,我在这摆摊擦鞋都一年多了。”
“那我问你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