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柴绍桢在整个营地里的人脉不错啊，顾子安如是想道。

不仅秦先宏替他说话，包括潘林云在内的所有工程师也对其是日本间谍的事情持怀疑态度。

“若是没有证据的话，随意诬陷国之栋梁的话，我们大概是不能答应的。”即便是面对传闻中如狼似虎的特务，潘林云仍不卑不亢地说道。

“对，如果要是没有切实证据，那我们就联名向李部长发电。”潘林云身后有人附和道。

一帮人注视着顾子安，等待着他的回复，隐隐中颇有将顾子安包围的势头。

不过顾子安倒是不慌不忙的。

对这帮读书人的态度，他早有一定的预料。

现在中国的几所高等院校里虽然已经有了建筑、机械等工业学科，但若是去调查就很容易看出，这些学科的第一届学生，现在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

而在场的工程师们，大多是三十来岁，甚至还有年纪更大一些的。

这些人，都是学在西洋，学成之后回来报效国家的。

由于在西洋学习的经历，他们这些人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西方讲民主、讲法律的思维习惯。

所以面对顾子安等人没有切实证据的抓捕，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要是搁一個别的地方，就比如抓民政部里那个徐守平的时候，那些官员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生怕再给自己连累了，自然不会出现现在大厅里的情况。

“就现在的情况看，暂时没有太翔实的证据。”

“不过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帮各位把证据找出来。”顾子安话头一转，就遏制住了一群工程师们想要张开的嘴。

潘林云吧咂了吧咂嘴：“那好，我们等着长官找到证据出来。”

“那各位就先工作吧，等我找到了证据，我会让秦团长亮给各位的。”顾子安轻声道。

听到顾子安的话，几个工程师互相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点着头返回了他们铺满图纸的方桌前。

眼见顾子安三言两句就劝解了这群有点固执的读书人，秦先宏对他的观感倒是又多了一些新的理解。

不过到底是不是虚张声势，还要看接下来能不能找出柴绍桢通日的证据来。

将目光从一众工程师身上转走，顾子安打量起整个大厅。

大厅里装饰很简陋，只有几根柱子支着屋顶，四面墙壁里有三面都有窗户，只有一面正北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较大的浙江地图，上面将几处碉堡群的位置都标注了出来。

按顾子安估计，如果柴绍桢拓印情报的话，这张地图应该是最高优先级的。

不过他应该没办法照着地图拓印，只能每天记下一部分，然后在无人的地方复刻下来，最后将其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再等着机会将其偷运出去。

柴绍桢能活动的空间有限，只有这处营地。如果房间里没有的话，就应该在其他的公共空间里，只是要从这么大的营地里找出一个能藏匿下情报的地方，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顾子安在大厅里时不时看一看、摸一摸，这般行为倒是引得工程师们频频将目光投过来。

足有十多分钟后，绕着整个大厅转了整整一圈的顾子安站定身子，摩挲着下巴看着大厅的屋顶。

“难不成是在屋顶？”

不过很快他又摇头否掉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处大厅的屋顶不算特别高，但也有三米多，一个成年男性在没有凳子之类的工具帮助下，是不可能够得着屋顶的。

可就算除了柴绍桢以外的工程师都不在大厅里，作为项目部保存有机密文件的大厅，也是时时刻刻都有警卫在看守的。

柴绍桢这样大幅度的异常行为，不可能不招到警卫怀疑。

除了大厅，还有哪呢？

食堂？

也不太可能。

食堂吃饭的时间是集中的，而吃饭的时间段里又有很多人，并不适合柴绍桢做一些动作。

除了这些地方，还有哪里呢？

想着想着，顾子安的眼神骤然一亮。

……

“秦团长，搭把手接一下。”顾子安将房梁上的一处匣子里的地图取了出来，递给站在门外的秦先宏。

等到手掌摸到的匣子里没有了其他东西，顾子安这才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秦先宏有些不真实地捏了捏手中抱着的地图拓印版。

他没想到柴绍桢竟然把地图情报都藏在了厕所的房梁上。

更没想到的是，顾子安在大厅里转悠了一圈之后，就好像瞄具锁定目标一样，直接就找来了厕所。

这般敏捷的思维，让一直陪在顾子远身旁的秦先宏不禁有些咋舌。

“这家伙还挺聪明的，知道把东西放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是最危险的，所以就放在这处厕所里，就算到时候被别人发现了，也不一定能确定出内鬼就是他。”顾子安拍了拍手掌，点评道。

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的秦先宏只能点点头。

“那这些柴绍桢通日的证据就由秦团长带给那些专家们看看吧，最后由我带回南京就好。”顾子安说道：“我现在去看看柴绍桢本人的情况去。”

“就是需要麻烦秦团长给我安排一个人，我现在连位置都找不到呢。”

“呃，好。”有些愕然的秦先宏反应过来，安排道：“李飞，带顾组长去他们的帐篷那边。”

“是！”

看着人影逐渐离去，秦先宏这才将注意力扯回到面前。

“抱着这些东西。”他将怀中抱着的一系列工程图、地图的拓印版交给身后的警卫员。

“你去大厅里，把这些东西给那个工程师看一看，但是不要让他们损坏了，等他们看完了就给军情处的帐篷送去。”

“是！”警卫员应道。

……

大厅中，潘林云低着脑袋从上到下将警卫员带来的工程图打量了一遍，这才推了推黑框眼镜，面色沉重道：“的确是我们乍嘉防线上碉堡群的建筑图纸和地图。”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针落可闻的大厅里却如炸雷一样响亮。

排在潘林云身后的一众工程师们都是发出了喧哗之声。

几个还不太相信的人纷纷挤到前面来，想要亲眼看看证据。

不过等看到与大厅内墙上挂着地图无比相近的拓印图后，几个相对年轻的工程师顿时怒不可遏，吵着要去问问柴绍桢为什么做这种投敌叛国的行为。

当然，这种情绪中更多的应该是被背叛的感觉。

他们这些人留学国外，学的还是同一个学科门类，互相之间的关系自然亲近一些。

所以当六十六团奉命抓人时，这里面很多人还站出来为柴绍桢说话。

却没想到柴绍桢竟然是个潜藏已久的间谍，而且还盗走了他们这段时间辛辛苦苦修筑军事防线的情报。

作为乍嘉防线项目的参与者，他们是很清楚这道防线的军事意义的。

如果让这些情报流到日本人手里，不止是他们这些人会被粘上日谍的怀疑，说不定要被特务机关跟踪调查。

更重要的是，有了准确的位置，日军完全可以绕开碉堡群，或是组织飞机轰炸碉堡群，到时候整个国府在乍嘉防线上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会化为乌有。

这可是比他们个人荣誉受损更严重的事情。

“好了，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资格最老的潘林云出声制止了众人的吵闹。

“现在柴绍桢已经是国府重犯，不是我们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都安心回到自己位置上工作吧。”

有了德高望重的潘林云出声，大厅里的争执顿了一刹，随后在几个年纪较大的带头下纷纷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继续作图、工作。

潘林云不仅是这群人中最年长，学识渊博的一位，而且他学成归国后积极在国内大学开办相关课程，算得上是这个行业的领航人，在场有几位按道理来说还得尊潘林云一声师祖，因此他的话在场的人可没有敢不听的。

所以几个年轻人虽有不甘神色，但也纷纷都乖巧地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辛苦你带这些图纸来给我们。”潘林云将展开的拓印版图纸重新卷起，递给警卫员：“帮我跟南京来的顾组长说一声谢谢。”

人家本可以趁着证据确凿，亲自前来折他们的面子，毕竟在大厅里的时候，他们一群人的质问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可人家却没有这样做，只是让警卫员将证据拿来。

这已经是相当给他们这帮文人面子的行为了。

因此潘林云才会让警卫员帮忙传递一声感谢。

警卫员愣了一下，应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