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3日。

“老顾，你昨天晚上在处里面值班？我听说处座大晚上就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淞沪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一上班，徐康乐就跑来顾子安办公室。

事实上，这几天上海凝重的战争氛围已经逐步蔓延到了南京。

因为不管是有军事素养的军政部、军委会要员，还是半点军事素养都没有的贩夫走卒。

大家都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南京距离上海，太近了！

一旦上海开战，果军能不能顶得住，能顶住多久，直接关系到南京的情况。

因为两地之间的关系，就同平、津一般。

北平陷落后，天津也根本没有顶住多久，沪、宁之间的关系也差不多如此。

“你想打探消息应该去电讯科，不应该来我这里，我从哪知道上海的消息去。”顾子安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段时间，来自上海的消息已经逐渐断了。

因为京沪铁路线上的列车全部被上海张本尧将军征用，而长江水道上的船只、来往沪宁的飞机，也因为两国海军、空军的屡屡碰撞而停运。

现在唯一能接收到的上海方面消息，应该就是来自各大报社在上海的电台。

但因为报纸刊印排版需要的时间，所以报社的消息总是具有滞后性。

而且报社的消息，也不是很准确。

“前几天一群人围去了电讯科探听消息，被处座看见好一通怒骂，我可不去找骂受。”许康乐讪讪道。

“你家不是从上海搬来南京的吗？我意思是你在上海有没有消息源。”

许康乐这么一说，倒给顾子安提了个醒。

顾家在上海是留有人手的，毕竟船只靠岸的装载、卸货、售卖都需要人。

只不过因为顾子安心里对上海局势的发展有预估，所以才没想到回家去探听上海情况这一条。

“我最近没怎么回家，等今天晚上回去问问吧。”

搬家到重庆的想法要尽快同大姐和父亲说一下了。

之前顾子安是担心一下子搬到四川去，会显得提前量有点太足了。现在北方战火燃起，上海难逃化为灰烬的命运，再提起搬家重庆之事，就无需解释太多。

“行吧。”许康乐叹了声气。

直到上午九点多，戴春风的那辆凯迪拉克才开了回来。

不过顾子安知道，再有几個小时，那辆被全处上下牵挂的轿车恐怕又要发动了。

……

1937年8月13日，下午三时许。

囤积重兵，宛若一个炸药桶的上海，终于还是被一颗火星点燃了。

日本海军陆战队炮轰中国上海守军驻地，并向闸北进犯，中方予以反击。

淞沪之战，打响了！

上海，

现任京沪警备司令的张本尧眉头几乎皱成一团。

他手掌拍在了桌面上的上海地图上，指着四川北路、多伦路突出部的位置。

那里，是日军在上海的超级要塞所在之处——日本海军司令部。

“150毫米榴弹炮的炮击效果怎么样？”

作战科长史习之围在张本尧身边，眉头也是紧锁：“不行，打不穿，烧夷弹也用过了，没有效果！”

“联系南京方面，询问戴春风的军情处，问问他有没有办法知道海军司令部的外墙厚度。”张本尧思索了片刻，大声道。

“联系虹桥机场，让轰炸机起飞，带着提前准备好的五百磅炸药，尝试一下！”

“是！”一旁的一名作战参谋立刻前去发报。

“命令八十八师做好准备，如果空军的炸药搞不开这个乌龟壳，那就只能从地面突破进行爆破了。”下这道命令的时候，张本尧的眉心几乎搅在了一起，脸上也是肉痛的表情。

“是！”

在互相僵持的这段时间里，以张本尧为首的第九集团军高层其实已经多次研究过攻打虹口的作战计划。

而海军司令部则是这个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步。

但是由于日租界对进出检查严格，所以第九集团军的探子连进入虹口都是难事，更别说到海军司令部内部去查明其外墙的厚度了。

开战前，张本尧已经为这个乌龟壳准备了此时中国口径最大的150毫米榴弹炮，空军方面也备有五百磅炸药。

可是等到战争打响，这些手段还是没有打得开海军司令部厚重的外墙。

史习之看着张本尧嘴角的水泡，从一旁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喝点水，你可不能病倒了，现在我们上下都指望着你呢。”

本想着推开的张本尧迟疑了一下，将水杯接了过去，只是突然地面发生了好一阵震动，张本尧即将递到嘴边的水杯顿时停了下来。

“赶快查清，是哪里的炮击？”

叮铃铃！

指挥室里，一部电话响起，很快就有参谋接起电话。

“报告司令官，是日本海军的舰炮开火了。”

张本尧来不及喝水，立刻将水杯放到一边：“炮击的位置在哪里？”

……

轰隆！

随着一道雷声过后，囤积在南京天空上的乌云，总算开始发威，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掉落。

南京军情处，

已经用不着电报信息，电讯科里几乎时时刻刻在发出响动的电台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顾家，

趁着晚饭时间回到家的顾子安看着大姐凝重的脸色，接过她手中的电报。

电报上的内容并不算清楚，只是说虹口那里炮声震天，至于详细的情况顾家在上海的人也并不清楚。

但是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气味和血腥气却是隔着很远就能闻得到了。

“上海，真的如你预料的一样，成为中日之间的战场了。”初得到这个消息的顾亦凝还有些魂不守舍。

不了解中日情况的大姐和无数普通的国民一样，只想着平平安安的过上自己的日子。

但没想到，战争好似上一秒还在天边，下一秒就到了眼前一般。

“上海的那些伙计、员工，你准备怎么做？”顾子安放下电报，轻声问道。

虽然大姐现在状态不佳，但她还是要尽快打起精神来，因为在上海还有许多为顾家工作了一辈子的员工，此刻大姐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顾亦凝定了定心神：“我安排汽车，把他们运回来？运到南京来？”

她也知道现在官方的客运路线几乎已经全部中断，想要从上海离开，只能自行开车。

“不太行。”顾子安说道：“现在两国交战正酣，车队出现在路上很容易被日军误以为是军方车辆，万一被轰炸就糟了。”

“这样，你先让他们进入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日本人再猖狂，还是不敢打进租界的，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们再分批安排这些人撤出上海。”

“我们在两个租界不是有一些仓库吗？可以让他们藏身在仓库里，总比待在市区里要好。”

“不过之后撤离不是撤到南京，直接去四川，去重庆。”

“去重庆？”大姐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南京？”

“对，日军如果真的攻下了上海，一定不会放过近在咫尺的南京。”顾子安点头道：“我这趟回家来，也是为了和你们说此事，我们家也要尽快搬离南京，搬到重庆去。”

大姐恍惚了片刻，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磺胺，现在开战了，国府上下一定会大量的需要磺胺，所以我们在广州的货运线要尽快动起来，一个月两批次的货很可能会不够，这需要大姐你和美国那边联系。”

说到她擅长的事情，顾亦凝也是多了一些镇定：“我马上和美国那边联系，实在不行可以加价，那帮美国人会同意的。”

顾子安点点头。

他一连串安排这么多事情，也是因为他接下来一段时间会相当的忙乱，所以这些事情索性一次安排好。

顾子安和大姐将事情安排好之后，就开车离开了顾家。

顾亦凝望着在雨中远去的车影，将双手团在胸前，默默地祈祷着。

顾家二楼，因为身体不适早早回了房间的顾景泰伫立窗前，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