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转的灯球洒下红红绿绿的柔光,灯影交错下,一名身穿和服,头戴日式发簪,甚至还模仿倭国艺伎在脸上涂了铅粉,点了绛唇的女人在轻柔的爵士乐中迈着小碎步走来,怯生生地坐在了陈述的一旁。
“哈斯米骂死dei”
“说中文。”
“好的先生。”
不一会儿,倭国娘们和炸鱼薯条都到了,陈述也是真的饿了,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想要先填饱肚子。
古德爵士伸出手来却是吩咐舞女道:“给陈先生换一首中文歌曲吧。”
不一会儿,舞台上就传来了爵士乐的靡靡之音: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多谢爵士,爵士有心了。”
古德笑道:“听闻你们陈家曾经去缅甸抗日,屡有功劳,我,对此也很是敬佩。”
说着,古德撸起袖子露出胳膊,露出上面的疤痕:
“我在42年时曾被日军俘虏,我想,地狱可能也不过如此了,老实说,和日军比起来,德军都显得拟人了,
所以我对你们陈家其实非常的尊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一手示好,给陈述整得都不会了。
明知道他是看着毛片喝凉水,没憋什么正经屁,也得连忙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站起来敬酒。
“能跟爵士您做朋友,是我们陈家的荣幸。”
“但是,你的父亲,陈六使先生。”说着,古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道:
“他的思维,实在是太陈旧了,不管是做人做事,还是赚钱,都是旧社会的思维,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有些草莽。”
陈述:“…………”
所谓对子骂父,视为无礼,但老实说这古德这么说,他还真有点没法反驳。
他爹做事确实是一直都坚守老规矩,没有现代思维,
做那么大的生意但至今不签合同,橡胶明明是期货,但买卖什么价全凭嘴说,走遍天下只讲一个信字。
他也觉得他爹是老封建。
就听古德继续道:“我听说你们华夏有一句话,叫做马上可以打天下,但却要用笔来治天下,
历代华夏王朝,似乎也都是太祖雄毅,太宗奠基,陈先生,我认为您,才应该是陈家的太宗不是么?”
这古德,算不上什么中国通,但好歹也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秘书官不比政客,大多都是真的有点真才实学的,久与华人为伍,倒是也熏了点华人文化。
这比喻用得不伦不类的,但陈述还真听懂了。
当即也点头认可地道:“爵士您说得是,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来接手我们家生意的话,一定要对家中生意进行现代化,国际化的改造。”
“哦?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不过好像也不用以后吧。
我听说,你的父亲,拉着你进了南洋大学的校董会?似乎您刚一回国,就与林语堂校长发生了不愉快,是么?”
陈述点头承认道:
“是有这么回事儿,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南洋大学,这么小的事,您都知道,不是说,咱们狮城已经成立了自治政府了么?您还亲自过问庶务,可真是勤政啊。”
“哈哈哈,虽然是自治政府不假,但毕竟,还是英联邦么,我听说,你校董会的手里,有两千万?
按照现在的汇率,差不多是二百多万英镑?”
“花这么多钱,去办华文学校,陈先生,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应当知道,这个想法本身就很疯狂,也并不现实,
浪费钱,也浪费精力,甚至还会耽误那些孩子们,钱,不应该这么用啊。”
说着,古德还亲自给他倒酒。
“我听说,你们中国文化中,酒有分敬酒和罚酒两种,来,我敬您一杯酒。”
陈述闻言自然是又站起身来与他碰杯,饮酒,而且古德喝酒是只喝一口,他却是将满满一杯四十多度的威士忌一口全都闷了。
谁特么说嘤国人不会玩酒桌文化的?
辛辣的酒水入喉后呛得他颇为难受,但特么的还得陪笑。
“确实是有两千万,不过,兑成英镑才能换两百多万么?那好像还是兑成美元划算一些。
我对美元也更熟悉一些,您别看我年轻,我这十几年在镁国,也是有着近百万美金的资产的。”
说完,陈述果然就在古德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恼怒之色。
自1947年起,英属殖民地已全面放开了美元的兑换,
古德所说的这两百万英镑,其实是官方汇率,但实际上这年头谁特么还换英镑啊?
真要换的话,也不可能是这个价,现在的英镑汇率极不稳定,镁国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攫取着嘤国的财富。
当然,陈述手里的这两千万现金在南洋绝对是一笔巨款,
真去黑市兑换的话整个南洋也没有哪个黑市能一口吃得下,同样的,英殖政府也不可能真让他一口气把这么多钱都兑成美元。
西方所谓的自由经济什么时候也没真自由过。
陈述的意思很明确:别以为小爷人小就好欺负,咱在镁国可是有牌面的。
“陈先生在镁国有什么产业么?”
“是有一些,不过大多,在回国之前都陆陆续续的换成土地,租给农民耕种了,只剩下一家公司的股票,因为价值太高,一直没能脱手。”
“哦?不知,是哪家股票呢?”
“阿美石油,爵士听说过没?”
闻言,古德爵士的面上变了又变,不可思议地道:
“阿美石油?那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呀,陈先生还有这等门路?”
“还行,还行,我是麻省理工的三料硕士,如果不是我爹叫我回来的急,现在该读博士了,这都是我读书闲暇之时随手做的一些投资罢了,
古德爵士要是有兴趣,可以帮我找找接盘侠,以后我的重心就移到狮城来了。”
古德:“…………”
看陈述的眼神都变了。
阿美石油,其实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沙特阿美。
这哪是公司,分明就是印钞机啊。
然而这并不是一家公开上市的公司,谁都知道这是印钞机,印钞机是你有钱就能入股的么?
这就不止是有钱了,更重要的是要有关系。
一个华人,怎么会在镁国有这么硬的关系?
他又说自己是麻省理工的硕士,一下就给他整得有些摸不准,疑神疑鬼起来。
毕竟那种顶级学府之内,如果是长袖善舞的话,确实是有可能真的结实到顶级人脉。
当然,陈述在镁国自是不可能有那种人脉的,他入股的方式很简单,
历史上雪弗莱拿到沙特开采权后先后进行了两次大规模勘探,全都无功而返,陪得很厉害。
所以第三次勘探的时候他也没那么大信心了,就在社会上公开募资来着,正好那会儿陈述去了镁国,听说了这个事儿。
这哪有不all in的道理。
可恨他爹那会儿对他还颇有疑虑,不肯听他砸锅卖铁抵押全部身家的建议,一共就给他凑了八万美元。
否则,他早就是亚洲首富了。
股份虽然不多,属于股东大会都没资格去开的那种,
但用来吓唬人,确实是效果显著,连古德这样的人都不得不因此而感到狐疑。
其实陈述又不是雏,古德找他干什么,他能不知道么?
无非是欺他年幼,又多年留学必然慕洋,肯定会比老陈更好对付,因此对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想让他成为他的买办。
说不定还看上了他的两千万巨款,想从中分一杯羹。
他还真没他爹那么刚烈,认为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得低头,也真的不敢跟古德掀桌翻脸,那他能怎么办?自然只能是拉大旗做虎皮了。
这年头能治嘤国的,也就镁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