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使馆的正厅里,沈堂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热汤面,一边几乎声泪俱下地对苏蝉说道:“苏兄啊,苏兄,这次可真是全靠你了,要不然,小弟我这身皮囊,可真要交代在这了,还有那帮倭人!”
说到这里,他极其气愤地摔下了筷子,抹了抹眼泪,恶狠狠道:“简直胆大包天!想造反了!我回去一定要让我爹狠狠参他们一本,再让陛下发兵攻打这弹丸岛国,将他们全部夷三族!”
苏蝉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吃着面,最后把面汤也都喝进去了,才擦了擦嘴,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出门,直到册封那天。”
“苏兄,你……”本来正说得兴起的沈堂一下愣住了。
一旁的萧亮连忙看了一眼苏蝉的脸色,上去就搀起了沈堂,说道:“诶,正严,你也是受了惊吓,是该歇歇了,接下来有事,苏大人肯定能处理好的,随我来吧。”
等到沈堂不情不愿地离去,整个厅堂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苏蝉从榻榻米上站起来,缓缓握住了刀。
杂事总算是处理好了,接下来可以安心练刀了。
不管那些倭人打得什么主意,有了昨晚那一出,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了。
而距离册封,只剩下半个月了,再怎么样都能熬过去。
提着刀来到庭院之中,虽然是一夜奔波,苏蝉却半点疲惫都没有,反而神完气足。
他只感觉有一股暖流不断从他的胸口升腾而起,最终流转全身,让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就是内息了。
昨夜仓促,他没有来得及好好感受,就去将军府斩出了那一刀。
但从那一刀里,他已着迷。
实在是,酣畅淋漓。
他只感觉自己从前怎么都没办法再进一步的刀道,在那一刀里,升华了。
他之前关于刀的极限的设想,力量,速度,准度,都得到了满足。
他感觉整个人都飞跃起来了!
实在是好快的一刀。
他自己都忍不住赞叹。
但那不是极限。
他还能更快。
只要他的武功,内息,境界,继续提升。
将刀缓缓从鞘中拔出,苏蝉回忆着前身武学的每一个细节。
随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前身的武学修养,好像,比他……落后?
前身所练刀法是家传斩草刀,配套的武功心法,叫做斩草诀,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可以将武道修为推至武道八景第二景星海大成。
这也是苏家这世袭百户得来的根基。
苏蝉练的刀法,也是斩草刀,同样,也配了心法。
只是,前世那种环境,内息根本不存在,心法也等同废物,所以他一直束之高阁。
现在两相对照,才惊觉,那名为‘八荒斩草诀’的心法,不是故作夸张的地摊臆想。
它比斩草诀详实很多,在心法秘图方面,也足足多了两副,想来应该就是能再推高两重境界。
只是,他前世今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相似重合之处呢?
横刀入手,苏蝉电闪般出刀。
随着刀纵横捭阖,他心中的疑虑渐散,只剩一刀向前。
一趟刀练完,苏蝉只觉胸口涌泉不断,全身气如沸水,他似乎是要破金泉而入星海了。
他顺着那口气再次运功,却发现还是差了一点。
差的那点,大约是自己才穿越过来,还没有彻底熟悉这具身体。
苏蝉不再勉强,收刀回鞘。
但也就是在他收刀回鞘的瞬间,他猛然察觉到,有人似乎在注视着他。
这个人不在使馆之中,在使馆之外,很远的地方。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知,苏蝉却无比肯定,那种感觉,应该是自己行将突破,所以心血来潮了。
那么,会是谁在窥视自己呢?
就在苏蝉沉思之时,手下的小旗官张英匆匆走了进来,拜见他。
“大人,外面有人送了张拜帖给您。”
“哦?将军府?”
“不是,是一个叫柳生权之助的人。”
“他想干嘛?”
“卑职不敢看。”张英恭恭敬敬地将那封锦缎铺面的精致拜帖递上。
显然,昨夜那一刀也震动了他。
苏蝉犹记得前身记忆里,这个下属,包括另一个小旗官宋虎,一路上都对他这个新任上司并不太尊重,有种老油子看年轻人的轻慢感。
苏蝉接过拜帖,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大明国苏君敬启,吾乃大和国柳生番子弟权之助,近日正于江户刀狩,今早惊闻君刀斩吉冈清平,吾不胜心喜,欲与君试刀,三日之后,大河馆夜宴,吾邀众多名家好友见证,望君不吝赏光。”
“他想挑战我,柳生权之助,你听过这个人吗?”
“卑职略有耳闻,此人在江户刀狩,至今已有四十七战不败,被称作柳生家的稚虎,在年轻人里很有些声名,据说他下一个对手原本是吉冈清平,不过卑职觉得,这种事,大人大可不必理会吧。”
苏蝉看着那张拜帖,拜帖上的字锋芒毕露,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肆意舞动,这应该是柳生权之助亲笔。
好嚣张跋扈的字。
他的刀,应该也是那么嚣张跋扈吧。
“出去告诉送帖子的人,三日之后,我一定到。”
“大人……”
“去吧。”
等到张英又匆匆去了,苏蝉忍不住再次拔刀。
柳生权之助,好刀啊!
与此同时,大河馆,最顶层可以看到江户湾的房间里。
一个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的西洋年轻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脸疑惑地自语道:“奇怪,明明他没什么变化,究竟是怎么躲过我的圣裁的?”
“哈哈哈哈哈!”一旁,正躺在三个半裸侍女玉体上的柳生权之助大笑了起来说,“我亲爱的朋友,查尔斯,不管他到底有什么能耐,我也一定会打断他的脊梁的,只要他三天后敢来!”
说到这,他将手中喝到了一半的酒壶扔给了那西洋年轻人,自己则用脚趾挑起了一把刀,在空中舞了一个极其绚烂的刀花后,就那么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