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近来最大的事,自然是将军传位。
除此之外,则莫过于柳生刀狩。
柳生家本就是倭国剑道名家,自第二代家主柳生宗正开始,柳生家每一代家主都是在剑道上有着非凡成就的人物,其中更是不乏有被称为剑圣的人,也有成为历代将军的私人剑术师范而名传天下的,所以柳生家又被称作关西的剑首。
而为了保证这一传承的延续,柳生家从小就严格教习家族里的年轻一辈,直至他们成年,就放他们出去刀狩天下。
刀狩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时间里,他们要尽可能地去赢得别人的刀,直至期满那天,他们回归家族,家老们会根据最终的狩刀数来决定下一代家主的继承人,传授家族至高绝学。
柳生权之助毫无疑问是柳生这一代里最耀眼的年轻人,他从小就在关西享有不小的声名,出来刀狩不到半年,就已经超越了历代柳生家家主年轻时的刀狩战绩。
可以说,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柳生家主。
自然的,他也是近来江户风头最盛的年轻人,不知道多少武家的千金倾心于他。
唯一能与他争一争的,也就是将军府的侧众吉冈家的清平了。
吉刚家也是有名的剑道家族,这一代将军的私人剑术师范,就是吉冈清平的父亲吉刚清盛。
原本,吉冈清平作为江户名刀,将是柳生权之助的下一个刀狩对象,江户城的人们也都在期待着这一场对决。
谁知道就在两天前的一个雨夜,吉冈清平居然被人斩碎了佩刀,声名尽丧。
柳生权之助也不得不把目标从吉冈清平转移到了斩碎他佩刀的那个人,苏蝉。
一个明国人,明国锦衣卫。
倭国剑圣传人,对阵明国锦衣卫。
这场对决反而让人们更加期待了。
毕竟对倭国人来说,明国一直都是天朝上国,如果自己的剑圣传人能战胜明国人,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
所以这两天江户城里民众们对这场对决的热情简直要超过对将军传位的关注,大大小小赌坊的生意也好到了极点。
甚至有人还专门跑到了明国使馆附近,想要看看那位锦衣卫的模样。
当然,没有可能看见。
这两天苏蝉都是闭门不出。
对于外界的纷扰,他完全不关心。
他所关心的,只有他掌中的刀。
反而是他的手下小旗官在不断带回消息来,在打听到柳生权之助的具体情况后,都是一脸忧色。
使团副使萧亮听了也是满脸凝重,劝苏蝉最好不要赴约,因为一旦输了,也是大损大明颜面的事。
苏蝉听了只是一笑,他从不会怀疑自己的刀。
这两天他完全沉浸在练刀之中。
有了内息加成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那种好像每一寸肌肉都能细致控制发力的体验,让他的刀术再一次快速提升。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那口金泉也越发地蓬勃欲发。
他感觉自己随时能踏入星海之境。
只是,还差一个契机,一个绝妙的契机。
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距离决战已经不到一天时间。
苏蝉的心却很静。
他坐在榻榻米上,开着门,看着寂静的庭院。
杀草就放在他的膝上。
他的耳朵,好像能听到庭院里的某棵树发芽的声音。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的心里升起,他猛地抬头看向一个地方。
在逐渐漆黑的夜幕里,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已经是第五次了。
这两天,每当他心神沉浸,他总能感知到这种——窥探。
就像是第一次心血来潮时感知的那样,他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
苏蝉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而且,频繁的窥探,让他想起了前身最后的时光。
前身自小习武,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过生过病。
结果一在倭国登陆,第二天就感染了重风寒,不到几天就去世了。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之前苏蝉也有思考过被人下毒的可能性,但前身的记忆里并没有相关的细节。
那场风寒来的莫名又突然。
唯一疑似相关的,是前身入住使馆那个晚上做的一个模糊的梦。
梦里是一片大雾,大雾里好像有一只巨大的眼眸在注视着他,让人极度的不舒服。
苏蝉之前翻看前身记忆,并没有太关注,但现在想想,那个梦,梦里的注视,和现在的窥探,似乎有了链接。
不管如何,苏蝉是不想被人暗算的。
只是如何反制这种窥探,成了问题。
苏蝉稍作思索,想起了在八荒斩草诀里,除了刀术心法以外,还有一些别的武功神通。
其中有一门叫做杀眼的,可以以杀意御气,集中在眉心神堂窍,从而感知到别人的杀意。
之前苏蝉醉心刀术,还没时间去研究这些附带的武学,就是不知道,这杀眼,能不能追踪到那窥探者了。
盯着逐渐漆黑的天空,苏蝉的杀意自动。
杀眼这门武功,最大的难点就是以杀御气。
普通人哪怕有杀意,也往往是一瞬间的,很难形成实质。
但苏蝉就不一样了,他杀人多年,杀气自生,如果不刻意压制,甚至会产生连影子都扭曲的异象。
所以他很轻松地就做到了以杀御气。
杀意从心起,过金泉,携裹着极其精纯的气直冲眉心,随后,天门洞开!
苏蝉的视野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起来,从眉心的感知里,世界变成了微微的暗色。
有斑斑驳驳的血红色痕迹分布在天空中,像是浓重的油墨一般。
从轨迹来看,应该就是那窥视者的方向。
抓到你了。
苏蝉并没有立刻起身,他依然坐在那里,看着暗沉天空中的血迹,像是在欣赏着什么名画。
直到天彻底黑透,他才缓缓起身。
今夜无月,微雨,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提着刀从庭院中轻巧地穿过,苏蝉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循着那血迹的残留,他很快没入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