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拖出去的几个人,陆小凤叹了口气。
做错了事,就需要付出代价。
不同的是,有时候这代价是做错事的人付出的,有的时候却是别人付出的。
但不管最后由谁来背负,总要有人痛苦。
惆怅一会,陆小凤看了看四周,知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飞天玉虎,只好暂时先将一切思绪放下,开始琢磨黑虎堂的位置。
银钩赌坊的大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连照明的烛台都是纯银的,各种各样的赌具,只要能说出名堂的,这里都有。
也只有这种地方,别人输了个千八百两银子,才不会觉得冤枉。
那些小赌坊,赌客一掷千金后,总会有些后悔,觉得把一生葬送在那种破地方实在是不值得。
这里却不一样,绝不一样。
即使妻子在这里被迫脱光衣服,女儿在这里饮酒大醉,也没人会觉得有问题,甚至还会豪爽的大赌特赌。
因为的这里的油灯里,掺杂了些许媚药。
很淡,但足以激发人最原始的兽欲,让人丢失宝贵的理智。
媚药昂贵,只有少数人才懂得配置,乱心不伤身的媚药绝不比龙涎香便宜多少。
但赌坊的主人,显然能无数倍的赚回来。
四周的墙壁也粉刷的雪白,上面挂满了名家的字画。
这些足以流传百世的‘雅’物,却待在赌坊,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但一直以来,收藏前人墨宝的,有几个是真正懂得欣赏的人?
陆小凤看向正中的一副山水,这幅画占据的位置最广,可画的却非常潦草,把雄伟的远山,画的就像是打翻的墨水缸一样。
“这幅画若是挂在别的地方就算了,挂在这里,和这么多名家一比,简直是不堪入目,但是他既然能挂在这,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陆小凤突然道。
旁边摇筛子的小厮还未走,听到这话回答道:“那是我们老板的小舅子画的,我们也认为是狗屁,老板也这么认为。”
挠了挠头,小厮没有多说。
小舅子是最难缠的亲戚,许多豪横的人都拿自己小舅子没办法。
老板的小舅子画了一幅画,自诩超过了许多大家,要挂在赌坊最显眼的地方,老板就算不愿意,枕边的风一吹,他也拒绝不了。
开赌坊的有几个懂画,自然不会觉得这么多名画中间加了自家亲戚的画作有什么问题。
说不定有些人还会感到自豪。
这的确是个理由。
陆小凤却一笑,忽然纵身一跃,把这张一丈多长,四五尺宽的山水扯了下来。
山水的背后,不是墙,而是一道门,暗门。
“画虽然是狗屁,里面却有乾坤。”
陆小凤得意的看向楚清,没有干扰,他闹腾的本事真正显现出来。
一个人武功高,爱管闲事,精通奇门技巧,观察能力还强,的确像是个无孔不入的蜚蠊。
再严密的防护,在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漏洞。
何况这间赌坊的密室藏得很一般。
不过蜚蠊这种生物,去的地方往往很肮脏,不是人能忍受的。
因此楚清笑道:“陆大侠先请。”
陆小凤搓了搓手,用一盏油灯在暗道里试过,确认里面没有危险后,直接窜了进去。
然后又飞快窜了出来,脸色发青,如同见到了鬼怪。
“里面有什么?”楚清好奇道。
“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陆小凤声音有些颤巍巍。
男人要是遇到没穿衣服的女人,即使被一栋墙堵住,撞也要撞出一个洞,绝没有逃跑的道理。
而这里不仅没有墙,连一点阻碍都没有,只要进去,就能见到女人,为何反而逃跑?
楚清又笑了笑:“她很丑?”
“不丑,很漂亮,也很年轻。”
陆小凤半天才稳住心神,心悸不已。
“那你跑什么跑,里面有个一丝不挂的漂亮女人,即使是双腿断了你也该爬进去的。”
陆小凤笑不出来,见到那一幕谁也笑不出来:“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暗道并不长。
楚清走了几步,就闻到一股比桂花还香的味道。
他不久前闻到过这种香气,女人的体香。
那让他享受了许久,并决心回去后再好好享受一回。
想让一对性格不合、关系不好的姐妹同时侍奉一个男人并不容易,但楚清相信,只要他认真想,自己本就不算愚蠢的脑袋一定转的比任何人都快。
而现在这里同样有这种味道,也同样有一个漂亮的女人。
躺在床上的女人。
没穿衣服的女人。
床铺大而温暖,屋子幽静,燃着令人静心凝神的檀香,与赌坊中的媚香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人也很漂亮,赏心悦目,和外面的赌客同样形成对比。
赌客很吵闹,女人却很安静。
她的身上盖着条绣着鸳鸯戏水的丝绸被,一动不动的盯着密室的房梁。
即使有陌生男人来此,她也毫无反应。
被子是鲜红的,薄如蝉翼,透过它女人的曲线一览无余。
女人的脸色也是鲜红的,头发漆黑发亮,显然是精心修剪过。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如同一个被包装好的礼物,藏在密室中,在等人采摘。
但看见她的人,绝对不会有采摘的意思。
密室中的酮体,展示的不是美好,而是残酷。
楚清叹了口气,这就是他想处理飞天玉虎的原因,这货太狠了,简直跟温书那些混蛋穿过来一样。
“你是飞天玉虎的哪位妻子?”
楚清问道。
女子没有说话,这种处境的人也绝对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说话。
她只是闭上眼睛,转过头,两行泪珠顺着眼眶流下。
晶莹的泪珠,划过她艳红的面颊,就好像牡丹花瓣的露珠。
陆小凤也跟了进来,一间床,两个大男人,还有个光着身子的漂亮女子,但屋子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
因为薄薄的丝绸棉被下,女子的双腿和双手,已然不见了。
她的身躯妖娆,皮肤水嫩,胸膛曲线傲人,腰肢柔软纤细,年纪也并不大,是个很有风韵的女子。
但没有了手脚,再美丽又有何用。
陆小凤连看都不愿意再看,脱下他那件火红的大袍,盖在女人身上,遮掩她的酮体,叹息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指的自然是飞天玉虎。
十三个好汉,四件麻烦事,是为了阻止他们探查黑虎堂。
这个女子呢?
把这个没有了四肢的女子藏在密室,飞天玉虎又有何打算?
“扰乱我们的思绪。”
楚清摇头:“也可能在抛弃自己的弱点。”
“弱点?”
陆小凤想起楚清之前的话,整个人忽然像是沉入了冷水里,全身上下已经冰冷,急忙道:“这个女子,是飞天玉虎的老婆?”
丝绸棉被之下,女子的身躯忽然颤了颤。
只是一动,陆小凤就知道了答案。
他握紧了双拳。
飞天玉虎把自己老婆四肢砍断,放在这里给他们看,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都绝不该这么做。
也没人有权利对别人这么做。
陆小凤痛恨暴力,就好像农户痛恨蝗虫一样。
飞天玉虎是真的惹起了他的杀心。
等他渐渐回过神,才发现楚清已坐到了桌子上,在他对面,坐着个很讲究,态度很斯文,风度也很好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应该是一直在密室,察觉到有人进来就和楚清聊了起来。
而他一直沉浸在怒火之中,以至于没有察觉。
但这个中年人实在是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起来就像是个大家闺秀,又像是个活泼的姑娘。
若是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多人会说他像是个女孩子。
现在他虽然人已经中年,但仍有几分女子的风韵。
“这位是赌坊的老板,蓝胡子。”楚清介绍道。
在陆小凤怨天怨地的时候,他们两已经喝了几杯酒,套上了交情。
蓝胡子有四个老婆,楚清对他的手段很感兴趣。
不过聊了几句,楚清就转移了话题。
蓝胡子的四个老婆全跑了。
他虽然无所谓,但这种伤心事,又何必多提。
两人很快聊起了其他的,比如飞天玉虎,比如床上的女人。
陆小凤也听说过蓝胡子,但他从没见过。
“我以为蓝胡子是个粗糙的汉子。”陆小凤道。
“我难道不是汉子?”
蓝胡子笑道,他男生女相,好在嗓音很浑厚,总有些男子气概。
“你这种人,真的能开赌坊?”
陆小凤不着痕迹的侧移一步,挡住蓝胡子的去路。
他怀疑这人可能就是飞天玉虎。
楚清笑了笑:“蓝先生的确不是能开赌坊的人,赌坊是一件人吃人的事情,你若吃不到旁人,旁人就该来吃你了,你这种长相,实在不该去吃这行饭的。”
陆小凤赞同道:“因为别人一看他这么秀气,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人,就会想来吃他!”
蓝胡子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好在我还有个特别的法子!”
他忽然转过头,用长袖遮掩住脸。
等重新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一张秀气的脸,已经变得青面獠牙,粗眉怒目,而且还多了许多大胡子,黑的发蓝的大胡子。
陆小凤怔了怔,道:“蓝胡子果然有两套。”
“没有这两套,蓝先生恐怕也活不下去。”楚清看着那蓝色的大胡子,道。
“没错。”蓝胡子忧愁,开赌坊,即使是装,也要让别人认为你不好惹。
他只庆幸自己嗓音粗狂,不必要去学那些伪音,否则才是真的难熬。
“现在我只希望你的两套别让我失望!”陆小凤道。
“绝不会。”蓝胡子端坐。
“好,先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指着床边的女人,一字一句道。
“她是我的小姨子。”
蓝胡子叹息道。
陆小凤攥拳的手一松,小姨子就是妻子的姐妹。
蓝胡子和飞天玉虎竟然是连襟,这他万万没想到。
楚清摇头,蓝胡子一家乱七八糟的关系他简直不愿去想,表姐抢了后母的男人,后母的弟弟喜欢上了姐夫的妻子,而这个姐夫的妻子还是后母女儿的丈夫...
“所以飞天玉虎惩戒她后,把她放到了我这里。”蓝胡子怜悯的看了眼床上的女人。
“惩戒?”
“不错,惩戒,她偷了黑虎堂三十万两银子。”蓝胡子道。
斩断她的手脚,是因为偷窃,放在他这里,则是飞天玉虎明白陆小凤和楚清正在四处追杀他。
当一个人能这么对待老婆,那他基本六亲不认。
即使青龙会真的全数出手,围剿黑虎堂,即使他那个死鬼老爹重出江湖,飞天玉虎心神也不会有一丝一毫波动,更不会因为激动而选择出山和两人决一死战。
飞天玉虎武功极高,在不顾及任何人的情况下,谁能逼他出山?
陆小凤忽然有些颓废。
蓝胡子继续道:“最近飞天玉虎不在黑虎堂,也没人知道他在哪,所以丁香姨趁机卷跑了黑虎堂的财库,跟飞天玉虎的一个仆人私奔了。”
席卷了男人的细软,和小白脸私奔的女人,从古到今都有,丁香姨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陆小凤叹了口气:“但他也不该做的这么绝,那个私奔的男人呢?”
卷了男人财产的女人,男人无论怎么做似乎都是应该的。
但锯断了四肢,活生生扔在这,实在是太过分。
“那个男人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蓝胡子道:“他已然被大卸八块,装进了箱子,送到了黑虎堂。”
“他做的倒是果断。”陆小凤无奈。
“他从来都很果断。”床上的女人忽然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陆小凤看着她,这个女人已不能移动,艰难的转头看着坐在桌上的三人,温润的眼睛流出泪珠:“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不知廉耻的女人?”
陆小凤闭上嘴,没有回答,他实在不忍再刺伤她。
就算是安慰他也说不出口,无论怎么样甜蜜的话语,都已经安慰不了这个人。
“飞天玉虎早就有了别的女人,他也早就嫌弃我惹事碍眼,那女人当然也更恨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黑虎堂的帮主夫人,我为自己自保,难道有错?”丁香姨咬着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