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谢晓峰乃是圆月江湖中的第一高手！

多年前他就达到了剑即是剑，人即是人的境界，现在更进一步，已经真真正正的天下无敌！

当然，虚幻的境界不代表实力，年老的身躯亦是种拖累。

谢晓峰老了，穷尽剑法的变化也对抗不了时间的力量！

不过他剑术之高，实力之强，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身形游动间，更是快到了极点。

也只有这样的高手，值得楚清一战。

剑法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寻找更高层次的捷径，莫过于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碰撞。

楚清长剑一抖，虚空中一团青光浮现，就要趁着谢晓峰躲避的功夫袭击。

“人随剑至，年轻人，这随心所欲的剑法按理来说没有几十年绝对练不成。”

危机时刻，谢晓峰并未惊慌，甚至还有闲暇闲聊。

因为世间的任何剑法都伤不了他！

青芒落空，楚清反手回剑，漫天的剑气瞬时归一，剑尖直刺谢晓峰的喉咙。

剑在动，人也在动。

长剑向前刺出三寸，楚清的脚步也移动了三寸。

“咦？”

谢晓峰惊咦一声，身形如清风般退开，但他刚退，楚清右手所握的长生剑忽然上折，亦追随着他的气机刺去。

“夺命十五剑？”

燕十三的第十五剑是剑法演化到尽头，自然而然生成的魔剑，不由人控。

楚清这剑并未道尽变化，却实实在在有几分第十五剑的剑意。

但对于剑客来说，这剑法却远远比夺命十五剑来的可怕。

因为夺命十五剑，求得是‘死’，这剑，求得却是生。

死亡之剑一出，胜负已分。

可破了楚清这剑，仅仅只是破了一剑罢了。

谢晓峰不敢大意，如今他已经参破第十五剑的奥秘，也能看出楚清剑法的去路。

但这剑后面，定然还有源源不断的剑法。

他不仅要破剑，还要防备接下来的招数，最多只能留三分神在这剑之上！

“有趣。”

谢晓峰一步步向后退去，脚步越走越大，脚步声却越来越轻，他长久未动手，本想在战斗中把自己提升到巅峰，现在看，恐怕没有时间了。

能被称作一代剑神，谢晓峰不光光在剑法上天赋异禀，决斗时的才情更是了得。

几乎是思绪刚起的一瞬间，谢晓峰出剑了！

他手中无剑，仅有一只木簪。

这就够了！

对于谢晓峰来说，这只木簪足以化作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古往今来有许多研究武学理论的人士，认为‘心中无剑，手中亦无剑’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但谢晓峰探索剑法一辈子，深知不仅心中无剑走入了魔障，手中无剑也不行！

登峰造极的剑客，半辈子都在剑中消磨，剑已经是生命，是灵魂。

心里没了剑，那么这位剑客既可以说是淡泊名利，退隐江湖，也能说不再是剑客，就此颓废！

手中无剑，等于剑客的生命、灵魂没了载体，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平凡而虚弱的人罢了！

高明的剑客能把一根枯木当做宝剑，能把自己的手指当做宝剑，但他们一定要把某个东西当成剑！

所谓的手中无剑，不过是自欺欺人。

毕生的求索，谢晓峰从没有走入歧途，这才是他能破关而出的原因!

“来得好！”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楚清只感觉自己如臂指使的长剑彷佛被点中了要害，难以为继，眼前的谢晓峰更是如一阵风一般，忽而出现在自己左侧，忽而出现在自己右侧，飘忽不定，手中木簪却如携带千钧之力，每一点都封住自己的变化，将长剑的剑招拆的七零八落！

此种武功，实在高明到了极点！

换成丁鹏，或者前任魔教教主和楚清易地而处，恐怕神刀斩都要被破的干净，顷刻间败亡！

但楚清不愧是楚清，圆月江湖中能匹敌五十年剑道修为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在谢晓峰这位绝世剑神的刺激下，楚清所学的精妙剑招源源不断使出，一点变化消散，又有一点变化复出，竟似乎无穷无尽！

谢晓峰的武功‘恰到好处’，楚清的剑法却‘顺滑’的不可思议。

这是他数个世界的积累，剑术的转接已然没有任何阻碍，即使谢晓峰也有所不如！

毕竟，他武功再高，也不过活了几十年，在这种水磨功夫上如何比得过楚清？

剑气纵横，与一道灰色短簪纠缠不断，叮叮当当声连绵不绝，如雨打芭蕉，围观的人已分不清两人使的是魔门，还是道宗，只觉剑网交错之间，无穷的奥秘喷涌而出，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

“接我这招！”

不知多少招后，楚清长啸一声，飞身而起，漫天剑影化作一道纯白的剑光，向谢晓峰砸去。

放眼整个武林，已经有百年不见如此惊心动魄的剑光了！

“这招已是剑法之极矣！”

谢晓峰手中木簪突然闪电般击出。

面对这一剑，他似乎陷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肉体的重量完全消失，变得可以像风一样在天下任意流动。

因为此刻的谢晓峰已经忘我，即将破裂的船板，波涛汹涌的河面，围观的武林人士，在他心目中，已经不存在。

世间的一切都不存在。

甚至连他自己的肉体，都不存在啊。

天地间仅剩的，只有剑。

再也没人能干扰他，他自己也不能干扰自己。

翻涌的河面，在他眼中不过是虚无，耀眼的剑光，在他心中也化作简单的笔画。

几乎是瞬间，他就寻到了笔画的漏洞，几乎是瞬间，他的木簪就戳破了这漏洞。

他想要手中的木簪出现在哪，就能到哪里。

楚清长剑未至，忽然发现谢晓峰来到了自己身前，木簪刺中了自己的衣裳，一抹锋利的气机似乎要抹去自己的生机，其速度之快，实在难以用任何言语描述。

楚清面对过许多以快出名的高手，但绝没有一个人有如此惊人的速度，而且自然到了极点，不见一点动静，几乎超过了凡人的极限！

“厉害！”

楚清赞叹一声，身形忽退，与间不容发之间躲开木簪的杀机，长剑护于身前，将周身破绽尽数弥补。

“你是我见过变招最快的。”

谢晓峰淡淡一笑，脸上表情略有些凝重。

他实在不知道楚清的剑法为何能如此随心，不同的剑法施展开来简直如同一套。

就好像楚清也实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短短几十年把剑法的变化探索完的一样！

但他们这一战，无疑是古往今来最为精彩，也最为登峰造极的一战，必将名垂千古！

“你也一样。”

楚清不得不承认，谢晓峰的确是剑法奇才，几十年不问世事的积累，想要在剑法上胜过他，几乎不可能！

凭借年轻的身躯，楚清也许能把他硬生生拖死，但要是这样，就不符合楚清此行的本意了。

剑光一闪，几片飘落的落叶被绞的粉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清回手收剑，剑气忽然消失不见。

若说他刚才掌中的是一柄绝世神剑的话，现在就已经变成了木剑，黯淡无光，锋芒和杀气，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晓峰丢下木簪，对着即将破碎的船板一劈，一道剑样式的木板被他握在手中。

他看的出来，接下来的一剑，必然比前面的无数剑加起来还要可怕。

因为铺天盖地的剑气都被收入剑中，一旦出剑，那些剑气就会找到宣泄口，一股脑的奔涌而来，如海口诀堤，惊涛拍案，实在不是一只木簪可以挡住的。

楚清手中的长剑忽然化作一道白线，引而不发的剑气，简直能惊的人心脏炸裂。

谢晓峰也似乎被惊了惊。

他毕竟是个老人，身体功能比不上二十年前。

但长剑到来时，谢晓峰的剑却自然而然做出了反应。

一种极缓慢，极优雅的反应，就像是风那么自然。

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阻挡呢？

或者说，有谁能知道微风究竟从何而来？

剑慢慢的，缓缓的刺出。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变化刺出。

这变化之中，有一点破绽，就好像狂风吹起的时候，一定会有地方能躲避风暴。

但是这破绽也是变化，自以为能躲避风暴的地方，偶尔吹过的风，才最沁人心扉。

两剑相交。

木剑忽然贴着长生剑，朝楚清刺来。

木头制成的剑，当然没有真正的宝剑锋利，但他的长度，周身的木刺，却不拘一格，另有妙处。

在此全力以赴之际，楚清已无躲闪的余地，转眼间便要身负重伤，但他脸色未变，右手一抖，原本已被束缚住的长生剑忽然化作一柄武士长刀，转身一切，将木剑拦腰截断。

谢晓峰眉头一皱，显然没想到楚清竟然研究过倭人这似刀似剑的兵器。

他见多识广，自然清楚武士刀的变化，此时失误，却不是因为眼力不足，而是完全的没想到！

论心思之灵活，他的确不如年轻时那么丰富。

武士长刀这一切，并不精妙，但偏偏就破了他无比精妙的剑招！

只可惜这奇妙的变化，绝伦的应对，本该流传千古，成为典范中的典范，围观者却糊里糊涂，根本辨别不出，而交战的两人，日后也不会吐露分毫，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天戒和尚等人此时极其关心战场，见谢晓峰以木制兵器随意变化，硬生生顶住漫天剑影，不由佩服。

但两道人影交手的变化，他们就看不清了。

等谢晓峰木剑折断，天戒和尚等人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以身做剑，塞在谢晓峰手里。

可随即，他们脸色松了下来。

因为谢晓峰剑路变了。

挥洒之间，一连十三剑从谢晓峰手中刺出。

破镜之后，谢晓峰步入了真正的剑神之境。

但武功不是修仙，从来没有一朝顿悟，立地成仙的说法。

谢晓峰目前最强的剑法，还是夺命十三剑！

河水荡漾，轻盈的剑光浮在河水之上，柔柔流动。

燕十三是个浪子，他的剑法虽然号称夺命，亦杀人无数，但剑走轻灵，漂泊无依，许多和他交手的人都曾为之惊讶。

不过少有人能说出来。

因为他们都死了。

不过十三剑过后，流动的剑光中忽然有了杀气。

缥缈的杀气。

自燕十三死后，夺命十三剑终于重现江湖！

楚清目光闪动，慢慢等待谢晓峰把夺命十三式一一刺出。

这套燕十三的家传剑法的确不俗，任何一招都在天外流星之上，十三剑过后，更是把所有的变化都穷尽，就像是流水走到了尽头。

然后，谢晓峰就刺出了第十四剑。

前十三式凝聚的势全聚集在在一剑上，宛若刺破乌云的阳光。

血红的阳光。

这一剑刺出，所有的变化才真的演绎完毕！

前面的剑法不过是绿叶，唯有它，才是结出的灿烂花朵！

啪！

楚清长剑出手。

剑光忽然消失，剑式也随之停顿。

谢晓峰凝视着手中的剑，它已停了下来。

木剑虽然只剩一半，但仍有二尺之长。

但这二尺长剑已被钉住，一柄宝剑像是棵钉子，在其变化穷尽之时按住了它的七寸。

夺命第十四剑，已经是凡俗剑法的极致！

但这极致，非但不是剑的，也不是人的！

谢晓峰长叹：“小心了。”

本已经穷尽变化的剑忽然又动了。

木剑凸起的刺本来在随风摇摆，此刻却全都静止。

天地间的生机尽数走向死亡。

第十五剑，是死亡之剑。

它就是死，一切生命的克星。

死亡来临时，谁能抵挡的住？

楚清不知道，他的剑也在走向死亡。

任何的变化，都会引来这柄死亡之剑的控制。

“真是奇妙。”

楚清脸上忽然浮现两抹淡淡的伤痕。

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改变剑路，但无论怎么改，这最后一剑都会寻到破绽。

因为他是活人，任何剑法都是为了活着，绝无例外。

而对于一柄剑来说，活着就是破绽。

无论他的剑法多么精妙，武功怎么高强，都弥补不了这点。

楚清终于知道当初谢晓峰的感受了。

夺命十五剑，除非豁出命来和剑手同归于尽，否则几乎没有破解的可能。

甚至就连同归于尽，也不是破解的办法。

——别人先捅穿了你，然后赌自己还有力气，能出其不意，这要是算破解，那三岁小孩也能破任何剑法。

当然，要是换成四剑奴，剑主都不知道那么多变化，手中的剑就是真的通灵了，也杀不了高手。

可谢晓峰和燕十三，都有破任何招数的本钱，由他们使出的夺命十五剑，几乎无敌！

人为剑奴，剑所奴役的仆人质量高低，才决定了它的上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