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鲁北大平原上,千军万马结阵向前。
最前方正中伞盖下,大成至圣先师的神位赫然矗立。
“衍圣公,此战若有闪失,请衍圣公以死守护孔圣神位!”
骑着骆驼的杨少保,一脸庄严地低头对衍圣公说道。
衍圣公……
衍圣公当然要出征。
这次救援德州可是孔孟骑士团全军出动的。
实际上为了抢在春播前击退清军,杨丰和邱祖德征集了目前山东,包括淮海所有能动员的军队,甚至部分隶属漕运总督路振飞的军队也在其中。孔孟骑士团总共近两千骑士和近两万扈从,包括杨丰部下核心的扈从忠字军全部参与,反正登莱青兖各州都是战线后方,也不用管防守问题。这时候阿济格带领南下的清军,因为粮食,圈地等问题和北直隶士绅矛盾激化,后者正在反抗,甚至勾结已经退到潞安的刘芳亮袭击阿济格的后方。
实际上清军依然没有真正控制顺德,大名和卫辉等府。
那里依然在混战中。
关键就在于地方士绅不再喜迎王师了。
毕竟王师没来他们要交粮,王师来了还要他们交粮,这王师迎不迎有什么意思?甚至王师要的更多,李自成至少还不会跑马圈地。
但王师会啊!
而且这个矛盾无解。
随着更多铁杆庄稼通过山海关,他们和北直隶士绅的矛盾只会不断激化。
关键就在于多铎始终无法攻破德州要塞,不但不能以抢掠山东来缓解他们和北直隶士绅的矛盾,反而还要加重对北直隶的搜刮以维持作战,这种情况下北直隶士绅当然不能忍了。
这样杨丰的侧翼压力就很小了。
最终他北上救援德州的兵力达到了六万。
两万孔孟骑士和扈从,他的督标直属新军一万,他都是总督了,当然要有督标,实际上就是从那些流民,包括他从辽东带回的那些里面挑选一万青壮,然后编练成一支新军。这个和他的扈从不同,扈从是他的私人军队,相当于家丁,新军是他这個蓟辽总督的督标官军,这个不是私军。另外还有山东巡抚邱祖德的抚标一万官军,巡抚招募抚标也很合理,这一万实际上是除了山东总兵所辖之外山东剩下主要官军。另外两万包括了徐州总兵金声桓部,他是杨丰属下,虽然两人最初见面有些冲突,但之后金声桓就完全以给杨都堂当狗为己任了。另外淮安总兵丘磊部,后者南下被路振飞留下,路振飞和杨丰是唇亡齿寒,当然要派出支援,还有南撤的天津总兵曹友义部,不过他手下就才不到两千人。
总之也算七拼八凑了。
倒不能说是乌合之众,相反大部分装备精良。
而此刻这支六万人的庞大军团,就像鲍德温四世带领的十字军一样,在杨总督带领下席卷过初春的绿色。
至于衍圣公则穿着公爵朝服,坐在恍如真十字架的孔圣牌位下,怀抱着笏板,面无表情地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他是被杨丰强行拖来的,任务就是守护孔圣牌位,必要时候也要像守护真十字架的圣殿骑士一样血战到底……
这要求不过分吧!
这可是他老祖宗的牌位,他当然要以死守护。
所以他现在已经万念俱灰。
“衍圣公?”
杨丰不满地说道。
衍圣公立刻清醒。
“那是,那是!”
他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此时左翼火箭骤然升起……
“第一营,跟我来!”
杨丰喝道。
紧接着他催动骆驼。
至于骑骆驼……
他也很无奈啊!
他这一身重量能把马累趴下,估计除非上欧洲那些大型战马,指望这时候大明能搜罗到的战马,驮着他行军还是有压力,总不能真骑牛吧?这样能找到的,而且能驮动他正常行军的,也就只有骆驼,只是没法骑着冲锋而已,好在他打仗现在都是步行,也没考虑过骑着冲锋的问题。
这头负重可以达到四五百斤的骆驼,驮着他直奔火箭方向,他身后扈从骑兵第一营的五百骑兵立刻跟随。
步骑六万是一个庞大的阵型。
当然,也非这样不可。
多铎当然知道他的北上,所以清军早就已经南下迎敌。
但杨丰清楚自己手下是什么水平。
这种七拼八凑的军队最怕的就是被人家各个击破,另外还有卖队友,不战而逃等各种问题,而这支军队的将领们,干这个也都是积年的老手,像丘磊,曹友义,金声桓这些哪个不是战场上逃跑惯了的?至于孔孟骑士是团练,我大清团练可是见敌而溃者为上勇,只要不是保家乡,他们在逃跑方面不比任何官军差。所以杨丰只能玩最适合团练的结硬寨打呆仗,六万大军滚筒前进,恍如高粱河车神的大阵般结阵向前,颇有光头军的风采,不过也幸亏鲁北是大平原,可以让他这么干。
他率领扈从跑出去七八里,才终于看到发射火箭的原因。
上千清军骑兵正在向阵型侧翼。
这是镶红旗。
而在他们前面的,是原本结阵前进在最外侧的孔孟骑士团义字堂所属,实际上就是以济南为核心的部分,济南府因为内部问题分三个堂。济南为核心一个,淄川一个,因为这时候淄川一带是科举重地,一大堆世代簪缨的家族,他们才不跟济南玩,倒是和青州府的博兴等地凑一起,反正也不需要管是不是一个府,所以济南带着南边泰安等地自己玩。而武定,滨州则有滨州杜家为核心的另外一个堂,他们是上次追击清军时候起家的,自视战斗力强资格老,也不屑和济南一起玩……
士绅嘛!
就是这样的。
这里面利益矛盾多的很。
但此刻这些孔孟骑士们明显已经陷入混乱中。
那些骑士又不是真能打仗,他们就是些穿着铠甲赶时髦的豪门子弟,面对恐怖的建虏骑兵,没吓尿就已经不错了,指望他们临机应变是不可能。
这些家伙混乱的跑进扈从里面,然后惊慌地语无伦次般喊着,让扈从们赶紧准备迎敌,不过他们的扈从值得肯定,毕竟都是自己宗族的,而且装备精良。这些扈从在那些高薪招募的老兵指挥下,混乱但却并不慢地就地防御,依赖火器的他们伴着老兵的吼声甚至咒骂踢打,举起一支支高价采购的鸟铳。
当然,不是轻型。
像三钱四钱鸟铳都没有了,目前孔孟骑士团用的最小也是八钱。
实际上这个没有标准。
各地孔孟骑士都是自己配装备,采购什么样的全看那些卖军火的商人能力,甚至还有使用大斑鸠铳的,而且还是大斑鸠铳里面大号的,弹重一两八钱,不过战场上一般塞进去多枚。
这些用的是八钱鸟铳。
他们以各种车辆护在前面,然后鸟铳手前出,背对这些车辆以五排站立,前面负责开火,后面负责装弹递送,而冷兵器的长矛手在车辆后准备阻击,与此同时六门轻型火炮也被推出,在阵型两翼指向清军。而与此同时后面另外一个堂的孔孟骑士,也开始就地结阵,更远处一队骑兵和杨丰一样也在赶来增援。不过杨丰反而不急了,他直接驻马在不远处看着,那些原本恐慌中的扈从看到他也迅速镇定下来,鸟铳手和炮手开始认真面对清军。
这支清军明显是试探的。
毕竟他们也没和后来组建的孔孟骑士团在野外交战。
得试试成色。
近千清军骑兵以三个牛录,一个向杨丰这边牵制,一个佯攻后面那支孔孟骑士,而中间一个以冲击阵型,恍如尖刺般直刺义字堂的孔孟骑士。后者里面正牌孔孟骑士们惊恐地尖叫着,一个老兵明显烦了,气的冲他们怒吼一声,但并不能改变什么,好在扈从们依然没有逃跑。
毕竟这里距离济南并不远,上次清军屠济南的仇依然刻骨铭心。
负责指挥的老兵手中令旗一指。
六门火炮几乎同时喷射火焰,肯花钱训练的结果,让其中两枚打进清军中。
一枚炮弹瞬间将三名骑兵打的血肉飞溅。
另一枚落地弹起,瞬间削断了马腿。
扈从们一片吼声。
炮手焦急但明显看出训练有素地重新装填。
紧接着第二轮炮弹打出。
这一轮居然有一半炮弹打在清军里。
当然,没什么用。
清军开始加速。
“放!”
老兵的吼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那些鸟铳纷纷喷射火焰。
与此同时换上霰弹的大炮也在同时对着清军开火。
更多清军坠落马下。
其实这些扈从能不逃跑已经属于杨丰的设计成功了。
这些团练都是士绅宗族,家里种着给他们的良田,领着可观的军饷,装备也是能买到的最好的,济南的屠城让当地幸存士绅们在办团练上毫不吝啬,毕竟他们清楚没有可靠武力的后果。至于那些孔孟骑士的表现属于正常,本来也没人指望他们,真正负责指挥的都是重金雇佣的老兵,这些人都是百战之余,要说大兵团指挥能力的确没有,但几百人的战斗还是很可靠的。
前沿鸟铳手以最快速度从后面接过同伴递上的鸟铳,然后再次对着清军开火。
硝烟弥漫中他们也没什么瞄准可言。
前面哪里看起来是清军就往哪里打,甚至别管打没打中,打完就换后面递上的。
这种方式射速很快。
转眼间所有已经装填好的鸟铳都打完。
然后鸟铳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掉头冲过车辆间的空隙。
而火炮也打出最后一轮霰弹。
炮手同样掉头就跑。
清军骑兵很快到达。
车辆后面长矛手,盾牌手迅速用拒马之类完成对防线的封堵。
同时跑回后面的鸟铳手们焦急地重新装填子弹。
与此同时清军射出的利箭落下。
正牌骑士们纷纷惊恐地逃跑。
杨丰从部下手中接过一支他自制的鸟铳……
超长管并拉膛线的。
虽然他从聚宝盆里摸出的车床的确因为没有电力无法使用,但用摩托车带着台自制的简易拉膛线机还是没问题,只不过没法大量制造,但给他自己用是足够。
他举着这支很有大狙风采的鸟铳,瞄准着逃跑的孔孟骑士,紧接着扣动扳机。
枪声骤然响起。
两百米外最先逃出阵型的孔孟骑士应声落马。
“临阵脱逃者死!”
他举着电喇叭吼道。
这时候他的扈从已经和清军交战。
这些扈从不用火器,全是丈八长矛,而且是真正的丈八长矛,五米多长,他们迎头撞上了冲向这边的那个牛录,在一片长矛的折断声中清军骑兵纷纷落马。
而义字堂的扈从们,也已经在清军的箭雨中开始了战斗,而以车辆和长矛盾牌拒马封堵住防线的他们后面很快就有鸟铳完成装填,在近距离对着清军开火。而那些原本在逃跑的正牌骑士们,被杨丰吓得全停下,然后清军的箭纷纷落在他们身上,不过这些家伙不能打仗归不能打仗,防护是绝对最好的。一水的苏钢甲,甚至部分还是大块钢板,清军的重箭虽然能射穿,但至少不至于像杜松一样被轻易射穿头盔。他们很快也被逼着拿起了盾牌保护自己,还有终于爆发的也举起了高价购买的转轮打火短铳,对着清军方向胡乱射击着。
而此时那支增援的骑兵也赶到。
他们直接斜插清军侧翼。
而此时主攻的清军已经开始冲进义字堂的阵型,但后者并没有溃散。
他们前面的防线还没崩。
所以闯入阵型的清军,反而被那些完成装填的鸟铳手近距离射杀。
说到底他们背后是家乡。
这是他们的家园防线。
哪怕为了不再遭遇上次的屠城之劫,他们也得坚持战斗下去,哪怕他们也在清军的进攻中不断倒下,但在阵型还没崩的情况下他们就还能坚持战斗下去。所以杨丰的设计终究还是成功的,团练的确是最落后的军事体制,但只要是在他们家乡,他们终究还是能爆发一下的。
杨丰接过另一支大狙,瞄准了清军里面一名将领。
后者心有灵犀般转头看着他。
杨丰微微一笑。
紧接着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