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
裴师昭听他说得声口不好,又有一种哀凉之意,赶紧拉着他的手腕说:“不是我在这里么?我有力气,我推你荡,飞得特别高,那就好了!”
重峻听他说得傻里傻气,偏偏又一脸真挚,好像自己多年前,第一次看见那个胖墩墩的大番薯时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好啊,那你再推一个试试!”
“好。”
裴师昭说着要跳下地去,却被重峻拦住了,“就这样荡吧。”
“这……”
如果是他自己荡就没问题,再带一个人就有点困难……裴师昭蹬了下地,秋千只是晃起来打了个忽璇,没荡起来。
重峻就笑他,“枉你说自己是学武之人的,却连个秋千都荡不起来!”
“你这人……”又来了!裴师昭一纵身跳上秋千,拿脚尖一点,一弓腰,就用自身的力量,把秋千带了出去。
很快秋千又飞了起来,重峻索性也站了起来,攀着绳索荡。只是,他马上就觉得这姿势别扭,索性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抓住裴师昭的胳膊。
裴师昭偷眼瞧了瞧他,手腕略往下滑了一下,改握住重峻的手。
重峻正玩得高兴,仿若未觉。
天渐渐黑了,两个人才从秋千上下来。
“好累!”玩了一下午,重峻口里说着,就随便往草丛上一坐。
“哎呀,地上凉,起来起来!”裴师昭说着,去拖重峻的手。
“哪里凉,大日头照了一天,分明都晒透了!”
“那也脏呀!”
重峻四仰八叉的坐着说:“矫情,哪有这么多穷讲究,知道你是国公府里的小少爷了!”
裴师昭无语,本想拿帕子出来给他铺一下再坐,又怕重峻取笑自己,只得作罢,撩了袍子陪他坐在一起。
裴师昭看了下重峻的坐姿,忍不住笑道:“古有坦腹东床,今有裴门卧草!看你这形貌,莫不是我家的乘龙快婿?!”
“怎么?你真的想嫁?!”重峻歪头凑近他,轻笑道:“只你想没用,王羲之是文成先生郗鉴亲定,要你家老大人说了才算!”
他脸上本就发红,微微渗出几个汗珠,这一笑,更觉得眉目含春。裴师昭一听,脱口而出道:“我爹我自然管不着,我也是不管的,我们的事,别人也不必管,你肯了就好!”
重峻怔了一下,想了想,笑道:“你这话未免说得太真,可就没意思了!”
什么叫说得太真,那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得都是假,就闲来无事逗个闷子?!裴师昭一愣,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裴师昭只觉得,心里闷闷的疼。他知道,再说下去,聪敏如重峻,只怕不会再接,然而,又不想做违心之言。裴师昭干脆扯住重峻一跃而起道:“跟我去见我奶奶吧?你来了这么多趟,还没去见过她!”
重峻皱了皱眉,“今日太晚了,改天吧。”
“哪里晚了?晚饭还没吃!正好带你去尝尝,我奶奶那边的厨子做得好菜!”
重峻轻轻的脱开了他的手,“你家老大人,我在朝堂上,有时也是时常见的,倒无妨。只是你家老太太……我倒用什么礼,去见她呢?”
言下之意,用什么名目,去见裴家祖母。裴师昭一时语塞,因他吃过亏,不能说得太明,并不敢大喇喇的讲一句、半句什么的,只得支支吾吾的说:“就是家里来了、来了晚辈啊……”
但他说了,又怕重峻嫌太生分,赶紧瞄着重峻的脸色。
重峻面上并无异状,只道:“话虽如此,然这都是有惯常礼数的,需穿什么衣服,带几样礼物,我今天并不曾准备,所以才说了,改日。”
他这话说得很漂亮,滴水不漏。然而,裴师昭听了,心里并不是滋味,只觉得,他说得,太堂皇正道了。“原……不必这么正式吧,就是家中的子弟,来看看她老人家,吃个饭……”
重峻一笑道:“第一次拜见,总要有点样子。乖了,改天再说吧。”
等重峻走了,裴师昭当晚就睡不着了,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掂量重峻今天说的话。
要是当真是朋友呢,重峻原该早早地就去见他祖母并母亲了。毕竟都有亲宜,自己娘亲,确实也是重峻的亲姑姑。当然,他也知道,帝王家里的人情薄如纸。只是,按说越生分,越该重礼数。单论礼,重峻也早该去了,为何一直拖着?
裴师昭这样一想,自然心热。
若说重峻是慎重,又有什么需要这么慎重的呢?!就好比他自己,就算重峻不提,他也该带了重峻,去见老太太跟母亲。可是,他也不曾这么做,自然也是存了旁的心思。只是,重峻与他的心思是不是一样,就不好讲了……
其实,他有时也觉得,重峻每有撩拨之语。只是,只是他自己下得心思重,却越不敢这么信实。且他与重峻重逢不久,不太知道,重峻平时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重峻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当然早打听过好多回了,大家说起来呢,倒是都说秦王性子冷淡,从不与人讲说,甚至好多人都没见过秦王笑。
但是,毕竟他问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熟人,不是重峻的不是?也许重峻只是对生人不假辞色,在信得过的人面前,就不同了呢?是有这样的人的。
这天早上,重峻起来用了饭,觉得近来事多疏懒,怕手生了,正想去后院练练剑,就听人报进来说,王霖来了。
重峻沉吟了一下,叫理墨请进来。
王霖入得正堂,见重峻正在看自己写得论古十略,便躬身道:“叫殿下见笑了。”
重峻淡淡道:“甘沛客气了,写得很好。来,坐。”
论古十略,是王霖在家时,议论十位大贤,比如诸葛先生,为臣议政得失的。
下人们上了苦荞茶来,重峻请王霖坐下喝茶,“琅琊产上好绿茶,不知这本地粗茶,你可能喝得惯?”
王霖笑道:“谢殿下,在下自到本地,一直便喝此茶,其实滋味醇厚,并无不惯之处。”
重峻好似随口道:“你们那里,今年的春茶,该下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