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为此?”江碧抿嘴一笑道:“那说个僭越的话单论起矫情这一行事来,弘义宫里那位不是更厉害些?怎么又不见你喘个大气?倒是乐颠颠端茶倒水、满嘴里殿下前殿下后的殷勤的紧?!”
“这怎么同?!”晓寒顿时立起眼睛,与她争辩道:“秦王殿下虽有些小性,哪里矫情了?分明洒脱得紧!有时来了见我们在吃个什么碰见合心意的殿下就与我们几个小丫头子一起用些从无轻视不屑之意。这才是真名士自风流,叫人打心眼里尊重崇敬,不像那一起小家子气的穷酸,生怕别人说他个什么连个果子也不敢动这等卑怯猥琐叫人心里实在瞧见就可厌!”
江碧笑道:“殿下的性子可不好惹,看你现在夸得紧,等他进门,有你哭得时候!你没听裴豹他们说吗这就不叫少爷用丫头了呢!现在咱们少爷还说得上话等他进来,这家里是他做主可不都得斥退了我们!”
“我看你又要作死了!撕了你这起小蹄子的嘴!”晓寒说着抬手去拧江碧的脸“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殿下也敢编排上了!”
江碧两人在里头笑闹几句,为不显出攀附之意,韦应勤在绿野堂略坐了会子就走了。
裴师昭亲自送出来,还约着韦应勤,待考完以后,一起出去做耍。
韦应勤心里虽是一百二十个愿意,嘴上也要再三再四的犹豫,待裴师昭连声说了,才好似勉强应下。
转眼便是八月十二,今科大比之日。
当今选贤取能,考试分为三级,第一级乃是院试,考生统称为童生,只在州县,取中便是“秀才”。
人皆说什么酸秀才,其实试分六等,只在此考试中,考到一、二等的才能称呼一声秀才,并不容易,而这考到一、二等的,称作“录科”,才能有资格去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
考到秀才,便非白丁,可免一人的徭役,至县衙而不跪。再上一级的考试称为乡试,三年一科,今试在二月,由州府出题。在此试中能再过关的就叫举人,便有资格做官了。此试头名叫作解元,乃是“三元”里的第一元。接下来这一场,便是这八月会试。
此时考试的考场名贡院,其实仔细论起来,倒像是牢房。大晋贡院里有上万间号房,皆是单间,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一个成年男子进去,也就勉强容身,连个转圜之地都没有,简直就是个笼子。
然而,万千考生的生死荣辱,皆要在考试的三天里,由此一“牢笼”决定,是一跃龙门、平步青云,由它还是名落孙山,数年辛苦尽付东流,也由它。
这日,各地来得举子,大还没亮便聚集在贡院门口。
裴师昭放眼望去,乌压压的少说也有几千人,多则上万。只是人数虽多,却也没什么大声音,更无人喧哗。只有两三个相熟的举子,偶尔窃窃私语几句。
裴师昭自肚里寻思,都说不来这么早了,就家里那帮子人一个劲的催促。虽说之前是约好一起进去的,这种情形,他也无暇去寻韦应勤。
一众考生在进去之前,要先搜身,只能带书具和灯具进去。这时要是搜出什么不妥之物,就会被直接扣下,押下去审问。能被轰走,都算运气好的,赶上主考大发慈悲。
然后,等真进了贡院的大门,会每个考生发给三支蜡烛。进去个人的号房后,号门马上关闭上锁,考生就在里面答题。晚上也要在里面休息,不得放出来,考完才能离开。但由于房间太小,考生只能蜷缩着睡觉,那更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礼部在门口监察的人等,早瞧见了裴师昭。只是这种场合不好搞特殊,他便与旁人皆立在风里等着。身旁的举子这时便不再说话,人人面上一副忐忑之色。
到这时候,裴师昭心里,才有了些紧张之意。他来回张望了一圈,也没找到重峻,心里自然失望,忽然尝到了怅然若失的滋味。本来,他是以为,重峻会坐在贡院门口的凉棚里,亲眼看着他进去的。谁知,并没有……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好不容易贡院的大门才开了。裴师昭木着脸,随着四周的举子排起两溜蛇形,慢腾腾的随着队伍走进去。
说起来,裴家老太太自然是心疼裴师昭,想提前打点礼部及贡院这边一应人等的。倒不是希图什么高中,只是这种考法,连着三天,实在太累垦人,老太太想叫裴师昭少受点苦楚。
然而,之前礼部出了这么大的事,眼下形势莫测,好死不死的,重峻又做了监考的亲王。裴恩成自然不想节外生枝,就止住了老太太的意思。
这里头的事,老太太如何不明白,虽然万分心疼孙子,也只得作罢。是以,裴师昭这次是与他人一样的,分毫不差。
一大早,重峻就起来,吃了饭,准备坐着轿子去贡院,想了想,又住下,叫人上了茶来,慢条斯理的喝着。
背琴有些奇怪,自肚里寻思,就问出来,“王爷,你素来饭后不吃茶,况是早间,今天怎么才用了饭就喝茶,仔细看伤了胃!”
重峻斜他一眼,“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背琴自小在重峻跟前长大,也没什么避讳,就道:“王爷,咱们今天早上还要往贡院坐镇监考呢,您还在这里紧着坐着!”
“急什么?这才什么时辰!”
“不急吗?”背琴笑道:“可是王爷……我怎么看您,有点坐不住呢?”
重峻“啪”得把扇子一合,“放肆!”
“是是是,是小的没规矩!”背琴笑着一溜烟的跑了,“小的这就去备轿!”
叫背琴一番搅闹,重峻才赶到贡院。
此时,大部分举子都已经入了号房,自然没瞧见裴师昭。
其实,重峻也是为此,才特意晚到一会。不然见了面,该说什么、做什么,皆是麻烦。一个不慎,再扰了他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