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真是来着了!”裴师昭也不以为意,摇头晃脑道:“果然日出中天云开岳面如优昙花时一现!”
重峻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惜好景不长正所谓,县花一现,不过一个多时辰后,便要花冠闭合。这花朵很快就要调谢了彩云易散琉璃脆…………”
“看你!”
裴师昭抱住重峻,“这儿正高兴呢,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好说这种丧气话?!”
重峻微微一笑道:“正是因这美景才一时感慨罢了。”
这昙花虽美,背后的意思却龌龊。重峻犹豫一下,才道:“听我娘亲讲当年她心中,其实并不肯入宫,翻来覆去,也只是情势所迫四字。入京之时她也未上朝亲见过皇帝。她与我父皇,正是在宫中闲走之时在这昙花架下相遇的。那时她就是穿了一件这样如昙花花萼一般的淡紫衫裙。其时昙花还未开放,我父皇褒扬她,仿佛见了优昙花开。谁知,竟然一语成谶……”
裴师昭怕重峻想起丽妃娘娘伤感,有心引他想些别的,便笑道:“诗说昙花展蕊绽娇颜,留梦三更叹自怜。人家独自一个儿做梦的,才要发这般感慨,自怨自艾,我们双双对对的,还不够你高兴地?!”
“大言不惭!”重峻回身斜了他一眼,“谁跟你双双对对的?!”
“重峻!”裴师昭一听顿时站住了脚,叫道:“大丈夫敢作敢当,这你要是都不敢认,就没意思了!”
“是么?”
重峻后头要做的事,有些蘑菇,怕裴师昭不喜,两人再生分了,所以索性挑明道:“那你今日就说一句,我是你什么人?”
“内人呗!”
裴师昭见他居然肯挑明,心中大喜,笑道:“夫人,妻房,老婆,拙荆、贱内什么的,统统都是!”
“呔!”重峻好气又好笑,然而究竟心中甜蜜,撇嘴道:“凭什么都是男人,我就是……内,你就是外?!”
裴师昭笑嘻嘻道:“因为……我比你高啊!你就是卖捆子柴,杆儿长些的还要放在外头呢!”
“呸!”重峻不服气道:“那我还比你大呢!”
“大?”裴师昭眨巴下眼睛,“你哪里比我大?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趁我睡着你偷看了?我不信!不然我们脱了裤子比比……”
“你……”重峻气道:“你胡说什么,谁要跟你比那个?!不是,谁要偷看你……也不是,哎呀!”
重峻跺脚道:“裴师昭,你有本事就去跟你爹说要娶我,或者去崇政殿跟我父皇提亲,我就认!不然等我做了太子,你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嫁进府来!”
“着啊!”
裴师昭摇头晃脑拍手道:“原来你是为了我才要争权夺利做太子的,我就说嘛,我瞧上的人才不会那么俗气!”
重峻听他一口道破,不由脸上发热,支吾道:“这只是捎带罢了,不然若是重屹、重崎他们登基,我们哪还有好日子过……”
“我才不管什么捎带不捎带,反正你已经说了!还有……”
裴师昭一拍胸脯道:“你莫激我,真以为我不敢去?!告诉你,等我考中了,叫他们刮目相看,我就去跟我爹说我们的事,叫他成全!”
重峻一怔,“你别乱来,裴家这样的门楣,如何能容得下我们……”
“哪有?!”裴师昭笑道:“我才不怕!到时我功名在身,自然可以出去开府单住。就算我爹不肯,我也带着你出去,咱们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
“就算你真中了状元,放到头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翰林编修。就以四家的权势,有的是法子叫你做不下去。更别说……”
重峻垂了头道:“要是闹开了,我父皇那里……你莫乱来,还是小命要紧……”
“你怎么尽说这种丧气话?!”
裴师昭拥着重峻道:“我也不是真是个傻的,不然我为甚么一定要从军?文官打统要熬日子,哪里见过年纪轻轻的一品大员?行伍里就不一样,这就要征吐谷浑了,两军阵前,有的是功绩。我去真刀真枪的博个出身,回来就好封妻荫子了!再加上我裴家的面子,到时皇上就算不准,打量也就不会怎么样阻我们了!”
原来他也想过的,也想过如何为他们的后日计,甚至不惜以身犯险……重峻一直以为,他还是个小孩子,再想不到,竟也会为他们图谋打算了。虽说这还觉想得简单些个,未必就得行,却叫人觉得,后日有靠。重峻禁不住眼眶一红,就落下泪来。
“哎呀,你怎么哭了?!”
裴师昭连忙掏出绢子,提重峻擦泪,“这大风地里哭可怎么得了?小心伤着眼睛!”
“哪个哭了……”重峻咕哝道:“人家不过就是叫这风迷了眼睛嘛!”
“走,咱们回去吧!”裴师昭连拉带抱得把重峻送回屋来,哄了他好一阵子,倒有些为难。
重峻见他踟蹰,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道:“都三更多了,你赶紧回去吧。”
裴师昭搓手道:“这不是见你……怎好就走?!”
“我哪有怎样?”重峻撇嘴道:“你不是都说了,要叫你家刮目相看吗?早点回去歇息,好好准备武举吧!越到后头,剩的就都是硬手了。”
“那怕什么?我福气大,自有贤内助!”裴师昭笑道:“不是还得你叫师父给我开小灶吗?!走了!”
裴师昭伸手在重峻脸上摸了一把,飘身从窗户里出去了。
等裴师昭走了,重峻摸摸脸,只觉得心中好生欣慰,脸上不自觉的就冒出笑容来,似乎苦尽甘来,只在眼前。
正如重峻之前预料的那样,第二日到了要争进前八强之时,柳必辉果然对上了纪泽敖。
不说裴师昭、韦应勤,薛岑内服外敷了铁石道人的药之后,才能挣扎起身,也就勉力来到校场,为柳必辉鼓劲来了。
“老薛!”
“大哥,你怎么来了?!”
四人见面,自有许多话要聊,三人最关心的,并非今日胜负,却是薛岑的余毒。
薛岑朗笑道:“师父果然是医、剑双绝,独步天下,就这一点子小伤,早不碍事了!”
柳必辉与纪泽敖一起在校场向重峻致意之后,才双双上了擂台。
虽然在擂台下看了这许多天,两人甫一交手,还是先行试探了十几招。柳必辉的武功,承袭自五岳中嵩山一脉。嵩山因有些受少林武功的影响,就显得颇为刚猛。
柳必辉先使一式“开门见山”,这一招,乃是嵩山掌法的起手式。柳必辉摆开架势,道:“纪兄小心了。”
纪泽敖亦拱手道:“柳兄请。”
这招数一走起来,柳必辉什么“连天一线”、“嵩高惟岳”、“千山北瞰”、“金鹏亮翅”、“苍松叠翠”,一一使将出来。
纪泽敖的武功则是传授自如今的武林名宿混元真人,为混元门一脉。他则对以“白云出岫”、“白虹贯日”、“云横秦岭”、“无边落日”、“高山流水”、“风伴流云”等。
又走了十几招,柳必辉便有些焦躁起来。这一试探,他已经知道,他的功力不如纪泽敖,再打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柳必辉咬咬牙,抬右手,猛出一掌。
纪泽敖略略一顿,闪身让过柳必辉这一掌,抢身而上。
柳必辉第二掌刚到,就觉一股劲风袭来。他二人各举右掌,疾运功力挡架。只听“嘭”的一声大响,两人在半空中对了一掌。四围的百姓只觉飞沙走石,纪、柳二人,却分别被对方的掌力逼得身子倾斜,好像风中杨柳一般,飘摇不定,各自倒退了两、三步。
待得他们好不容易站定身子,均觉胸口胀闷,气血翻涌。
柳必辉心下明白,纪泽敖的掌力虽猛,却觉尚有余力,想来是掌下留情,并不想伤了自己。他却已经到了极限,再打下去,他可就未必抵敌的住了。
柳必辉强撑一口气,将左手提于胸口,凝神戒备。隔了片时,见纪泽敖并未再攻来,柳必辉举起双手,双掌齐出,使一招“双龙出海”,势挟劲风,直取纪泽敖。
纪泽敖刷刷刷双掌相交,在身前织成一道罗网,护住头脸、前胸等紧要之处,抽冷子再攻出个一两招。因武举是连场比试,越打到后头,对个人消耗都极大,这样省力些,以利再战。
柳必辉觉得,今日已经势难取胜,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就是多消耗些纪泽敖的功力,便宜裴师昭以后赢他也好。此时纪泽敖已经出掌攻到面前,柳必辉再不及细想,索性双掌其出,运起平生功力灌于掌中,一起向身前平推。
只听“哗”的一声大响,两人双掌硬生生接在一起,对了个结实。纪泽敖掌风凌厉,柳必辉只觉胸中一甜,便被震得倒飞出去。他一个高大的身子,直撞得栏杆“喀擦”一下歪折了几道。
柳必辉摔在地上,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