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石道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小子你先回去吧。大战在即重峻是不想乱了你的心思。不是我这做师父的为他讲话道爷我觉得,他对你,真是没二话了。你也知道,他并不想你比武得胜入军中效力。然而既然是你心中想做的事,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支持你。道爷我听说,之前你们有些小误会。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对谁错道爷我就不说了,我只想你能做到一点。”
裴师昭一听,顿时正色道:“师父您请讲。”
峻儿这孩子也是心实,爱得太苦。本是帝王之才,却对个小毛孩子下这种功夫。铁石道人叹息一声,道:“不论何时何事你只要记得一点,就以重峻待你之心待重峻就可以了。”
裴师昭一怔连连点头道:“师父说的是您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重峻对我的心意就是……”
裴师昭正说着,一抬头忽见栅栏边一抹月白色的影子,晚上看,就仿佛月光剪就,与这夜色浑然一体。咋然见到他,此时裴师昭再想不起什么要沉稳的话,欢叫一声,就直扑向了重峻。
这臭小子,也是傻到一块去了!铁石道人在后头见了,摇摇头,飘身而去。
裴师昭伸手将重峻抱起来,往空中一抛。
“喂!”
重峻身子一轻,就落进他怀里。重峻想着,铁石道人还在这里,赶紧推了他一把,“做什么,当着师父也不知道收敛,像什么样子……”
裴师昭撇撇嘴,“你自己看看,这哪儿还有你师父!”
重峻抬头,四下一看,果然已经不见了铁石道人的踪影。然而你们只一见面,人家就要回避……重峻心里不由更窘,抬手拍了他一下,“都是你啦!”
裴师昭鼓鼓嘴问,“你怎么才来,人家都等你一个晚上了!”
重峻叹口气,道:“宫里出了点事体,下一步还要费些功夫,才与王霖议了事来。我就知道,慕容樱入宫之事没这么简单……”
裴师昭一听,也不问是什么事,就撇嘴道:“原是王霖来了,我说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
“呔……”因白天的事,重峻有些心烦,瞪眼道:“每次听见说王霖就这样,也罢了,我只当你们的脾性不对盘。现在还加了个纪泽敖,你有完没完?!”
他这一提纪泽敖,更碰在心坎上。裴师昭挠挠头,吞吞吐吐道:“纪家也是有权有势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像当初笼络我一样,招揽他们……”
重峻一听,顿时变色,大怒道:“裴师昭,你这意思,是我需要拿自己笼络人,不然就做不了事了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那你还来干什么?!”
他说着,扭头就走。裴师昭说得时候,原就知道这话不好,只是心里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之意,还是抻量着说了出来。见重峻恼了,裴师昭赶紧追上去道:“重峻,人家好不容易才见着你,你别生气嘛!”
重峻冷笑道:“这话只差说我人尽可夫了,你还想怎样?”
裴师昭脑门上的冷汗顿时就出来了,拉着重峻道:“我原是一时想差了,胡说八道的,你莫理我!”
重峻不做声,只沉着脸推开他就走。
裴师昭见真惹着他了,怕是一时开解不过来,伸手抓住重峻的胳膊转了两圈,又往上一抛。
“你……喂!”
重峻只觉得给他弄得晕头转向,像个沙包一样直摔在他怀里。
两人掰扯了几下,重峻给他越搂越紧自然绷不住脸了,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疯狗!”
“唛……”
裴师昭响响亮亮的在重峻脸上亲了两下,才说:“人家也是在意你嘛!不然谁问这么些!”
“呵呵……”重峻嗤笑道:“只因要照你的规矩来,叫你满意,我就得既不见人也不做事了?可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谁叫你非找这么年轻的谋士啊!”
裴师昭咕哝一句,才笑嘻嘻的说:“你就不能找几个商山四皓那样的吗?我保准没话说!”
“这也能由得了我?!”重峻气道:“我若有这心想事成的本事,索性叫诸葛丞相复生,姜子牙下凡来助我多简便,还用得着事事被人掣肘?!”
裴师昭见重峻似是心中气苦,赶紧拥住他道:“适才还没问你,出了何事?!”
重峻有心不理他,然而有些话,究竟也没几个人可以说。与纪泽敖虽算是志气相投,除了那一件事,总归没多少交往,还是外人,不足交心。温酒他们虽亲近,却是下属,只能自己打主意,叫他们去做,不能商量,否则便怕乱了规矩。师父是方外之人,早不在红尘中,自己原不该拿这些俗事来烦他,请他教导裴师昭,已是不情之请,怎好再多提其他?至于他名头上那些真正的亲人,生于帝王家,不提也罢。
重峻叹息一声道:“重屹他们自然不可能叫慕容樱顺利入宫。那日他们见皇上有心留意,自要生事阻止。不管怎样,有些事面子上还是要做的。皇上之前安排了钦天监,为我们几个兄弟与慕容樱和八字。我本来已经辗转将皇上的意思透过去了。谁知钦天监正却突然腹泻不止,病了两日,由监副代理,这就出了事。今日钦天监送上的八字,算出来竟是樱儿与我们几个皆不合,唯独跟三弟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可笑不可笑?!”
“啊?”裴师昭奇道:“这里头怎么还有赵王的事?你大哥推给人家了?!”
“想是如此吧。”重峻道:“谁娶了番邦女子,日后再生下血统不纯的嫡长子,这太子之位,自然就不用肖想了!重屹与重崎的联结,其实不深。只是我突然起来,略占了上风,形势所迫,为了一起对付我,他们往日也未必没有个什么心病。若我失势,只怕他们自己就要先斗起来。
重屹要叫重崎做这种牺牲,重崎只怕不肯,倒叫他们这联盟分崩离析。可若是编排给我,或者说出什么不利于朝的话,又显得太明。三弟说不出道不出的,可不就编排给他了吗?!”
裴师昭挠挠头道:“那会怎样?皇上会不会顺水推舟,照着他们的意思,把慕容樱嫁给赵王?”
重峻笑道:“这你也太小看我父皇了,他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所左右的人。何况,在他面前耍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其实倒容易得不偿失,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且不忙,静观其变,叫他们瞧瞧父皇的手段吧。”
“那你还……”裴师昭有心说他,还在皇上面前弄鬼,两人毕竟才因为这个吵过,裴师昭就把话硬咽下去了,却只说后头的半截,“不要紧吧?”
重峻笑道:“我岂是会轻易行险之人,叫慕容樱入宫伴驾,原是皇上的意思,我身为臣子的,不过是为父皇他老人家办事罢了,这也是孝、顺之意嘛!”
“你……”
裴师昭心说,你可真是把得便宜卖乖发挥到十成十了。他才要说个什么把这篇翻过去,忽然闻到一阵花香味,“咦……什么这么香?你这花园里藏了什么?!”
重峻一笑道:“这大晚上的,还能有什么?”
裴师昭就拉着重峻去找,转过一片篱笆来,就见一丛深绿的叶子里,点着支支白蕊。
裴师昭拉着重峻的手道:“那是什么花这么好看,走,咱们过去瞧瞧!”
重峻笑道:“都说是晚上了,你还不晓得?”
“你是说……”裴师昭笑道:“夜来香这种俗物,想来你家断不会有!莫不是昙花?秦王殿下当真清雅!”
两人说着近前来,只见花筒依依翘起,花萼紫色的外衣慢慢翻转,层层叠叠、洁白如雪的花瓣渐次打开。很快,昙花就完整盛放了。在月光下,那紫色衫裙似的花托包裹着洁白的花朵与黄色的花蕊,黄白相映,十分清丽。一阵微风吹过,花朵儿微微颤动,水莲似的白色花瓣相互簇拥着,撒发出醉人的芬芳。不一时,院子里也充满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哎……”重峻想起这昙花之意,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裴师昭瞧着那花瓣,一层层,一片片,如一盏盏精致的宫灯,秋风摇曳中,看起来是那么的楚楚动人,单弱可怜,叫人禁不住心生怜惜,就如他身边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
都说昙花一现,偏就赶这时候开,当真是天公作美呢!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裴师昭颇为兴奋,不由想,我要是再离得近些,闻起来是不是更香些呢?!
裴师昭就伸头把鼻子靠近了花蕊。一股浓香扑面而来,他禁不住扭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呔……”看他那有点滑稽的样子,倒像是巴狗被人拿香料戏弄了。重峻不由的笑了一下,“呆子!观花赏景可远观不可亵玩,谁像你这样的,倒生生似牛嚼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