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尖耸动。
头狼察觉到那人离去,也是立马低呜一声。
在它的驱赶下,妖狼们舍弃了还剩不少的新鲜肉食,蹿出洞外没入林中。
洞中煞气太强。
头狼很馋,但更怕死。
已有些懵懂灵智的它,想不明白为啥这人会把它们扔进来啃食自己的同类。
它只是本能地觉得洞里十分危险,留下来可能会大祸临头。
而在妖狼群离去大概一刻钟左右,蟹溪潭边闪出两道人影。
一黑一白,两幅只有眼洞的面具,罩住了他们的真容。
“绿林小贼,办事果然靠不住。”
白面人走入洞中,瞧见一地残碎尸体后也不细看,只从喉咙中哼出早已积蓄的不满。
“太岁肉赏给这种货色,真是白白浪费!”
黑面人倒是细致得多。
只见其俯下身子,手指轻移,死尸便在眼前自行翻动展露。
“来人修武道,打法像是军伍中人,粗狂豪放中却带着精妙,应是有传承在身。
“修为嘛,恐怕得有砺骨境。
“刀枪拳脚,基本一招杀一人。太岁肉还没来得及生效,那姓黄的就被暴力灭杀了,实力差距太大,全灭在此倒也不奇怪。”
见黑面人在黄病虎的尸体上翻找半天最后无功而返,白面人声音凝重了几分。
“怎么?太岁肉不见了?是被那人带走了吗?”
摇了摇头,黑面人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确定,也可能是被妖兽吞入肚中带走了。不过都无所谓,反正最后都会归于太岁,不过迟些早些。”
黑面人手掌平抹,洞中生出一阵阴风。
残余的骨头茬子、血肉碎屑,被拂过后皆成齑粉,最后被风力送入空中,冲进瀑布水流彻底消失于世间。
“这边的太岁肉投放完了,何时启程去幽州?
“三皇子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直接来了并州,现在只出现个陈尧,谁知道还有没有高手?是不是织影卫发现了什么?”
面对白面人的提醒,黑面人只轻笑一声说道:“你有些忧虑了。
“皇子巡边,王侯牧守。炎汉开国这么些年,不都是这么搞得?
“神都那边也来消息了,明年开春后,其余几位皇子都会驾临一州府城,届时随行高手如云,我圣教再想动作,可就困难喽!
“并州八郡四十五县,边军所在地先不谈,剩下的地界都有棋子埋下。日后陆续发动,也能吸引一下朝廷那帮鹰犬。”
白面人闻言,也是激动起来,语气中带着股病态的狂热。
“这里注定失败,但幽州,幽州不同!”
“制度糜烂,流民丛生。正是太岁显灵之时!”
“太岁显灵!太岁显灵!”
……
穿林涉溪。
凌骁入水数次,再以气血蒸腾烘干。
回到盐溪乡时,他没了脸上的锅灰,也没带回来什么血腥气。
轻拍了拍王奇的肩膀,后者腰背挺拔了一瞬,又放松了下去。
合衣上床,清月无梦。
“阿兄!”
“呃啊!”
本就没睡熟的凌骁笑着睁眼,配合恶狠狠地扑到自己被子的小凌姜,发出一声夸张的惨叫。
“阿虎哥给你买了好吃的,我看了,都是你爱吃的。
有黄姐姐家的老豆腐,加了辣子的;街拐过去再拐过去那家的羊杂;还有胡爷爷烙的饼,一斤呢!
还有还有!娘在给你做拌汤,可香可香嘞!我都忍住没喝,先来叫你的!”
一口气报完菜名,小凌姜显然对自己的记性很满意,得意洋洋的样子却招来大哥的无情铁手。
“我爱吃,但好像阿姜更爱吃吧,嗯?”
捏了捏凌姜稚嫩的小脸,凌骁急忙收手,差点没把里面那一泡晶莹的口水掐出来。
“走着!看看娘的拌汤好了没!”
单臂架起恼羞成怒的幼妹,凌骁也是抱着她来到桌前。
心安理得地享用起这久违的味道,凌骁并不打算告知他们自己昨夜的行径。
在大家将早餐扫荡一空后,他问道:“娘,唐叔叔他们,葬在哪儿啊?他们家被洗劫一空,官府那帮人又不会白出钱,那这……身后事,是怎么处理的?”
放下碗,凌母也是斟酌着说道:“这事儿,我自作主张,将他们先葬进咱家的地里了。
“阿骁,本来你爹没了,这个家该由你这個长子做主的。可前些日子北边闹蛮子,家信送不过去,乡里也发话了,再不弄好就只能送去……”
“乱坟山?”
凌母摇头叹息,“火化了,他们说唐大哥一家子死得惨,大仇也报不了,若是没处理就随便找块地,很容易,很容易变成……
“所以我自作主张,拿你寄回来的钱请了法师,替他们诵经超度。寻常墓地不敢收,我也只好,先将他们葬在咱家的坟地里。
“阿骁,你若是觉得不妥……”
“不妥啥?”
仰脸喝完了碗底的拌汤,凌骁握住母亲有些粗糙的手掌,笑着说道:“娘哟,我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都没您懂事理!
“这件事,您办得太好了。若是让唐叔叔一家死后都没个体面,那咱家真是比忘恩负义还下贱!
“之前爹跟我说过,咱家的坟是找先生寻见的风水宝地,不说福泽子孙吧,至少清静安宁。进了咱家坟,那是好事啊!不然我这心里,得愧疚死!”
匠人新刻的墓碑,上面是凌骁陌生而又熟悉的几个名字。
回忆中他们的音容笑貌一一闪过,最后化作一道道光影,是唐家人在朝他鞠躬作别。
在香烛的冉冉青烟里,凌骁好似真个看见了个他们。
燃着的黄纸残屑纷飞而起,遮蔽视线又好像形成了身形。
凌骁的目光,在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身上停驻了好一会儿。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喉头梗塞,只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脸,红着眼抱拳施了一礼。
日头西斜,凌母帮着整装待发的凌骁拉拢衣领,想说些什么但大儿子好像真的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多嘴。
凌清和凌虎拉着凌姜,三人皆是一脸不舍地望着自家大哥翻身上马的身影。
“走啦!”
挥了挥手,被军令急召而回的凌骁没敢回头,怕自己的丑态成了弟妹们下次嘲笑的契机。
但在余晖中,他还是没忍住。
几粒人影越来越小,只是仍在挥手,像是回家时招呼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