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辰时正，候在殿外的花木仙子们鱼贯而入。

两位宫主和四位一品花仙落座。同在上首的灵芸跟随坐下。

立春节气的主理花仙迎春仙子上了殿。

她一袭黄裙飘飘，款步上前对牡丹宫主盈盈下拜。

牡丹宫主含笑起身，亲自将节气令牌交到迎春仙子手中。

众花木仙子排列整齐，向上首行了礼。迎春仙子带领仙子们齐声诵念立春花经。

晨课后，灵芸由伴读仙侍指引着到了花圃。

花圃是教习花仙们为灵芸上花课的地方，是一大片专门辟出来的空地，随不同节气种植不同的花卉树木以便于教学。

百花宫专门安排了一位伴读仙娥在花圃外待命，负责在课间为灵芸和教习花仙侍奉茶果，并在课后请教习花仙记录授课内容和考评情况。

第一次花课将由迎春仙子传授。2个时辰的花课，先练花术，再练花功。

迎春仙子亲切热情，快人快语。

她已将晨课时的隆重华服换了身利落的衣裳，笑道：

“你是母神娘娘钦定的凡间花神，必定修为了得，也不知本仙教不教得了你。”

迎春仙子起身念了几个诀，让灵芸热热身。变朵花，再让花消失，或是一朵花变成几朵花之类的。

这些小花术灵芸已提前练得烂熟。她捏着诀，耍的得心应手。

迎春仙子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传授花功。

花功是以花木植株的一部分作为武器所开展的功法，也可以说是凡间武功的花仙升级版。

神族跟魔族打了那么些年，太平日子里神仙也不敢将武功放下。

百花宫的花木仙子们无论外表如何娇花照水的柔婉模样，个个都既能布花又会打架。

平素看着柔软的藤、娇嫩的花瓣、单薄的叶子、纤弱的种子，应用在花功里都凶狠非常。

灵芸要学的花功共计24套，每个节气一套。

门口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3只活蹦乱跳的锦鸡被伴读仙侍放进花圃。

这是鸟族送来给花仙们练功的。

鸟族虽然心疼子民，但因倚仗着百花宫和百谷堂给整个鸟族提供吃食，不得不向两府进献鸟儿。

锦鸡们不知道大限将至，个个欢乐地在树上地上找花瓣吃。

迎春仙子立定身子，将气机凝于指尖，一抬手腕，嗖嗖风声从灵芸耳边掠过，一支细藤伸展过去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眨眼功夫，3只锦鸡叫也不叫地被捆在同一根藤上毙了命。

太凶残了。

灵芸看得傻眼。

迎春仙子道：“本仙要教你的是立春花藤功，共12招，这是第一招。”

灵芸前世是从不锻炼的花拳绣腿，来仙宫后日日早晚吐纳修行练功，修为增加不少。

但眼下木灵无多，对于将花功功法收入囊中尚无十足把握。

果不其然，花藤功的第一招看似没有什么复杂的武功动作，但灵芸甩藤甩了近半个时辰，努力在运送气机的同时稳住腰腿，伸展手腕，仍然无法驾驭藤条运行自如。

迎春仙子用藤指一指旁边陪着上课的伴读仙侍：

“你，过来试试，看看是我教得不行么？”

“奴婢遵命。”

那仙侍走近花圃，怯怯地过去接了花藤，施展功法。

伴读仙侍不过就在花圃外陪着看了一会儿，此时出手甩藤，旋转伸缩，收藤，虽不十分利落到位，但一招一式像模像样。

迎春仙子觑眼看着灵芸。

身为仙身自然骨骼清奇，不需要啥基本功，不然升仙之前数千上万年的修炼都白练了么。

灵芸是母神娘娘钦封的花香殊胜仙气磅礴的未来凡间花神，怎么可能对花功看了记不住，记了做不到？

灵芸默默猜到原因。

花功不像花术只需念诀施咒，而是更多有赖于筋脉和气机，对木灵的消耗更大。

迎春仙子亲切地拍了拍她，道：

“勤能补拙，回去多练练便是。”

又补充一句：“神仙修为各有参差，也许天生地养的神仙灵力弱些。”

勤是能补拙，但也只能补拙了。

她又不是拙的问题。

花圃里除了新开的迎春，还有几树梅花。

梅花已有了残色，气味仍清幽，暗香隐隐。

灵芸走上前，扶着梅枝，自言自语：

“花容坊制的香囊气味有些太过浓郁，若用梅花和佩兰一起制香囊或许别有风味，说不定可以在集市上卖几个灵晶。”

蚊子腿也是肉。

灵芸取出个绢袋，左手提了袋子，右手去将枝上梅花一朵朵摘下来。

身后有个声音悠悠道：

“不必去集市兜售，本君可买你的香囊。”

灵芸乍然听见，转头一看，玄青已站在她身边。

她不好批评玄青殿下偷听，行了礼：

“不知殿下驾临。”

“本君写了些春端贴，送几张来给你，已交给你府上仙娥了。”

春端贴是立春这天写在绢上的吉祥话，张挂于门廊。

这种仙侍就能做的事情，难得玄青殿下亲力亲为。

“谢殿下。”

“你的花课可还顺利？”玄青问。

“花经不算难，花诀和咒语也还好应付，只是……”

一阵风吹过梅梢，飞花漫漫。

灵芸惦记着可以挣灵晶的香囊，转身向梅树上采梅花。

玄青用仙力将风中花瓣聚拢，放进灵芸的绢袋里。

“你为何要卖香囊赚灵晶，月俸不够你花么？”

仙宫包吃包住包学费，按说无甚需要花灵晶的地方。

灵芸迟疑一下：

“殿下，我早前买了3颗十香丸，吃下去得了不少灵力。但如今木灵又快用完了，便想多少赚些灵晶积攒着买丹药用。”

玄青微微一怔。

不是因为灵芸吃了十香丸进补木灵。

而是因为，正常情况下，3颗十香丸足够一个神仙增长300-500年的木灵。

现在才刚到立春，竟用完了？

灵芸也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一只手扶着花枝，疑惑道：

“按说灵力入体，再加调息修炼，便会积蓄凝守。但我体内的木灵却似乎留存不住，用着用着便会流失，泄露至无。”

“如今立春节气方才开始，3颗十香丸补充的木灵便已不够，练花功有吃力之感。”

树上的梅花采得差不多了，灵芸将最后一捧悉数装入袋中，收了袋子。

空气中浮动着另一种馥郁的花香，不消说是灵芸身上的。

有这般上好的花木香气，却留不住木灵。

玄青微微蹙眉。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神仙，从未听说过这种怪事。

玄青抬起手，掌中多了个小玉瓶，他将玉瓶递与灵芸：

“这里是9枚十香丸，你先吃着。”

“殿下好生慷慨。”灵芸没有骤然伸手去接。

十香丸非易得之丹药。

不仅昂贵，而且限购。

“殿下也买十香丸么？”

“本君去凡间司谷有些功劳，这些十香丸是尊鸿上神依制赏的。十香丸虽然是百花宫的秘制丹药，木系各府首领也都收藏了些。”

灵芸想推辞，忍不住还是收下了。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谢殿下恩情，以后我一定还给殿下。”

她接过小玉瓶。

“无妨。是本君将你带上仙宫的，你既做了花神，是本君的同窗和同僚，本君便不会对你的修行袖手旁观。”

玄青沉吟着：“但一味靠吃丹药来提升灵力并非正道，唯有内修方为长久之法。你的木灵易失难守，须得细细思量缘故。”

这道理，灵芸前世是听过的。

全真教便反对外丹烧炼，主张内丹术。

所谓“以人体自身为炼丹炉鼎，以体内的精、气、神为药物，通过意念导引使药物在体内循环烹炼，最后在人体丹田中凝结成金丹，即可长生。”

成仙之前如此，成仙之后想必更应如此，才能得到深厚精纯的灵力。

但眼下还是先吃了十香丸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