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仙府。

灵芸跟着伴读仙侍往里走，院墙里一片片繁茂的杏花开得云霞一般。

清风徐徐，杏树轻拂朱红色的飞檐。

院子里有一个半亩大的花园，绿草如茵。便是上花课的地方。

杏仙穿着利落的杏黄色春衫襦裙，正在亲自收一批杏核中的杏仁。

仙宫许多仙女都喜欢用杏仁茶润肺养颜，这是集市上百花宫卖得最好的单品之一。

灵芸进去行了礼。

杏仙将自己手上的事做完，才不慌不忙过来授课。

只见她指尖变出两朵杏花，轻轻吹出去，口中念决。

嫩苗破土而出，枝干生长，长出花苞，花朵绽放。

园中出现了两株用仙法栽的杏树。

一株开单瓣杏花，一株开千瓣杏花。单瓣的清丽，千瓣的似梅花，各有各的好看。

灵芸勤学好问：“仙上，这两株仙树结出的杏子口味是否一样？”

杏仙道:“用于结果食用的皆为单瓣杏花，千瓣杏花不作果用。”

灵芸自从为花木绘制丹青以来，对花形细节十分留意。

她数了数那株单瓣杏花上的花瓣，皆为5瓣。

杏仙听她数花瓣，笑笑，随口道：

“倒也有6瓣的，只是……”

她忽然顿住，片刻方道：“本仙如今已经不种6瓣杏花了。”

为何呢？灵芸好奇。

“你记着便是，何须多此一问。”杏仙淡淡道。

由花至果的术法颇易学，几个回合便已熟练。

金黄的仙杏挂满枝头，累累硕果，鲜香四溢。

忽而另一株树上的杏花花瓣纷纷坠落，迅速形成密集花雨。

花雨卷动上下翻飞，如同龙卷风一般，将长了果子的杏树缠绕围裹。

顿时果实离枝，树枝断裂，树干倾覆。

遇到喜欢炫技的花仙，一切就是这么突如其来。

园中的明媚丰美登时化作满目仓夷。

杏仙仰头傲气道：“不用臭鸟练功，用自家花木练功是一样的。”

花雨功果然够狠，杏仙对自己的花木下手也照样凶悍。

灵芸道：“刚才来府上之前，听闻药王送了帖子来，要用杏仁给神后娘娘配茶汤。”

帖子刚送到含香殿，杏仙应该还不知道。

“这些杏仁并非最好，自有好的给药王。”

杏仙却似乎已知晓此事。

……

藏书楼。

楼主浮玉上仙早早到大门外，迎候来参加雅集的神仙们。

步入大门，楼台相连，亭榭相套，景致清幽怡人，是处读书的好地方。

灵芸跟着来赴缥缃雅集的神仙们，一同进了藏书阁的庭院。

庭前沿阶长着不知名的仙草，仙草茎上生荚，样子奇特。

老神仙们笑着谈论：“此草乃当年宗颐上神亲手栽下的蓂荚仙草。”

“这草上有荚，每到月朔茎上便开始增加一荚，至月半共十五荚。到第十六天草茎落下一荚，每天落下一荚，直到月晦落尽。”

蓂荚仙草如同天然日历，用于记时。

时间对于寿与天齐的神仙们并不多么要紧，此草可提醒神仙们时常想到日月流转，四季变迁。

神仙们三三两两，捧着用青檀宣纸印制的书籍，或沿着地上的青石板在庭院漫步，或立足交谈作书评，或围坐树下品茶。

灵芸第一回到藏书楼，求知若渴，没有跟那些神仙们寒暄。

云雾飘飘中，她一路沿途赏景，到了藏书楼正殿。

大门为石造，里面则是砖木结构的封火门。

外侧青方砖用铁钉和糯米灌浆紧贴木门之上。

书册忌火，而青砖可防火。

她慢慢踱到一处关着门的书房，房门前写着“花”二字。

不待她寻仙侍开门，一道仙气从身后传来，门自己打开了。

灵芸转过身，见浮玉上仙微笑伫立。

她忙欠身行了礼：“百花宫灵芸见过浮玉上仙。灵芸想翻阅书籍，恐怕要在此打扰些时辰。”

“何来打扰，藏书楼原本就是仙家们读书之处，况且牡丹宫主已送了信来，所有木系藏书仙子尽可任意阅览。”

灵芸步入藏书室，仙娥们上了茶果。

茶汤清醇入心，香味却有些陌生。

浮玉上仙心细如尘，道：

“盏中乃是菖蒲。平日来藏书楼的都是老神仙，多饮用菖蒲茶和茯苓茶。年轻仙子不常喝这些。”

闲话几句，他笑道：“仙子请自便，本仙再去招呼其他宾客，不扰仙子读书。”

浮玉上仙告辞离开。

灵芸在书架上找了本《花木大全》。

凭窗坐下，品两口茶，开始安心翻书。

身旁白云缭绕，远处青色的山丘在云中时隐时现。

《花木大全》封面上的书名写得苍劲有力，虽说年深日久，但色泽鲜明，全看不出年头，与百花宫新制的书册无异。

宗颐上神的题字果然非同凡响。

她一页页翻看，牡丹、芍药、芙蓉、梅花、桃花……种类之下还分了细目。

文字写得精炼，寥寥数句，形容其花木形态、习性之类。

灵芸看完一本，又去书架上挑选。

看到一本龙鳞装的书，名为《有毒花木》。

她好奇取下此书，坐下翻开细看。

钩吻，夹竹桃，曼陀罗……

直翻到最后一页，正要随手合上，赫然看见“杏”。

想来是苦杏仁有小毒，不可多食，这常识她是有的。

灵芸时下正修着杏花花术，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几眼，默默念道：

“杏花繁灼，喜居于疏林……千瓣杏花常不结果，其单瓣之花多为五瓣，如有六瓣，则所得杏仁必定成双，有毒，不可食。”

灵芸骤然想起杏仙所言：“本仙现在已经不布6瓣杏花了。”

原来是这个缘故。

如此要紧之事，杏仙为何却不告诉她？

莫非担心她学了6瓣杏花之术，去祸害他人？

杏仙若是有此一虑，直言不能教她便是，总比不让她知道的好。

灵芸合上书页，望向窗外。

水君又在布雨了。

园中杏花横斜于屋角墙头，细雨迷蒙之中，如真似幻。

看来杏仙对自己有所保留。

又是花仙庙，又是杏花村，又是杏林杏坛的，还不能让杏仙对自己倾囊相授。

无妨，如今她可以随时来藏书楼。多看书也能知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