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仙府。

伴读仙侍取来准备好的几种果木。

“诸般花果皆可接换，桃李梅杏这几种花木为近亲，更是相宜。”

杏仙理论结合实践，跟灵芸传授种植术中的嫁接术。

“桃树接杏则大，梅树接桃则脆……”

重点无疑是杏树的嫁接。杏梅接、杏桃接、杏李接……嫁接可以形成诸多新品种。

“桃如以杏为砧木，虽嫁接初期生长略慢，但果树寿命长且病虫少……”

杏仙悉数传授，算是把核心技术都教给灵芸了。

知道自己之前为着挽尊多少耽误了灵芸的课业，杏仙一口气教了许多内容。

这将给灵芸极大的学习压力。

杏仙对灵芸已有了些师生情谊，下课时让仙娥包了几包仙杏脯和甜杏仁给灵芸补补元气。

灵芸揣上杏脯和杏仁，谢过杏仙。

飘出杏仙府的路上，她一边估算着自己的木灵残余值，一边欣赏杏仙府的风景。

院墙里一片片繁茂的杏花，开得如火如霞。

两边疏疏落落几座房子，白墙绿瓦整洁雅致。几丛翠色欲滴的新竹间杂其间。

她不禁绕过去多看几眼。视线却被墙角不起眼处的一株杏树吸引住了。

这株树上的花似乎与其他的不大一样。

她走过去细细一看。

每一朵都是六片花瓣。

“如有六瓣，则所得杏仁必定成双，有毒，不可食。”

既不可食，想是种来观花的。专种在这偏僻处，大约怕结了果子之后有谁误食了？

杏仙言犹在耳。“本仙如今已不布六瓣之花了。”

灵芸正沉吟着，忽听院门微动的声音。

她迅速隐身，在一旁的假山后躲起来。

只见杏仙走进来，关了院门。

走到六瓣杏花的树前，轻声念诀，花落结果，果熟落下，杏核裂开。

每个核中果然都有两颗杏仁。

杏仙用绢袋收了那些杏仁，在树前默默站了一会儿，伸出手掌念诀，面前的杏树瞬间消失殆尽。

她捧着装有杏仁的绢袋，往外走。

灵芸现了身，在杏仙身后道：

“仙上，小仙在此窥探，着实对不住了。”

杏仙顿住脚步。

“仙上方才取的，可是六瓣杏花的杏仁？”

杏仙转过身，并没有惊慌之色，道：

“几瓣杏花，与你并不相干。你早些回府做功课便是。”

灵芸神色镇定：

“小仙不才，却凑巧读了一本书。杏花如有六瓣，则所得杏仁必定成双，有毒，不可食。”

“仙上是否要将六瓣杏花所得杏仁送去百草苑给药王？”

“小仙不知仙上对神后娘娘有何不满，但劝仙上悬崖勒马。”

杏仙沉默片刻，道：

“我劝你不要多事。这些杏仁并非给神后娘娘用的。”

灵芸看着杏仙手中尚未收起的绢袋：

“仙上虽不承认，但既然不凑巧被小仙看见，仙上是小仙的授业恩师，小仙并不希望仙上受过。”

“你想怎样？”

“小仙想知道仙上的目的。”。

杏仙沉默不语。

灵芸直视杏仙：“可否容小仙猜一猜。”

“此事若成了，药王把六瓣杏花所结之杏仁送去凤泽宫，后果便是神后娘娘喝下有毒杏仁茶汤，身体抱恙，必定追究。”

“彼时，会被牵连的神仙除了仙上您之外，还有四个。”

“一个是刚刚跟您学了杏花花术的本仙，一个是药王，一个是牡丹宫主，还有一个是主理雨水节气的李仙。”

说到后面，她加重了语气。

“放心，本仙没有那个本事牵连你。”杏仙道。

“仙上恐怕也牵连不了药王。”灵芸笑笑。

涉及百草苑的名声，药王绝不会无辜认罪，亦必定追查。

“六瓣杏花虽已毁去，仙上可以辩称不知道杏仁为何有毒。但以药王的本事，莫说是茶渣，就算茶渣变成渣，他也能查出毒从何处来。”

杏花仙子阖目良久，没有否认。

灵芸缓缓道：“仙上不惜祸害自己，也要让牡丹宫主和李仙担上治理不严的失职罪名。决心不可谓不大。”

杏仙按捺不住，怒道：

“本仙打死那只倒霉鸟儿，立刻去向神后娘娘求情。东王母看在神后娘娘面子上，已答应宽宥本仙。但宫主不给本仙半点颜面，竟执意让李仙当众惩罚本仙。”

“李仙算什么东西，何德何能欺负到本座头上，给本仙难堪！”

灵芸待她平息怒火，道：

“既然六瓣杏花之杏仁有毒，仙上平时想必不会种在自家庭院？”

“自然不会种，种来作甚？”

杏仙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言语。

细雨飘洒，沾湿了倚墙盛放的杏花。

灵芸吸了一口凉气：

“仙上，药王求要杏仁的帖子是在花课前才送至含香殿。本仙来到府上之时，仙侍尚未将帖子送到杏仙府。”

”而仙上一直在为本仙授课，似乎并无功夫种那株六瓣杏花。”

灵芸压低了声音：

“所以，那株六瓣杏花是在药王下帖子之前已经种好的。试问，那时仙上又怎么知道药王会来要杏仁给神后娘娘制茶呢？”

“唯一的可能是，仙上已经早一步知道了药王会需要给神后娘娘用杏仁。”

杏仙并未否认。她伫立于微雨中，眸色冷清。

良久，恨恨道：

“芍药副宫主说了，她深受神后娘娘信任，会为本仙求情。就算本仙这次被罚，也不会伤筋动骨。”

“只要李仙因毒杏仁被贬，雨水节气再无其他仙子可与本仙争锋。牡丹宫主不得神后娘娘欢心，宫主之位难说不会旁落。”

“到时，本仙就会成为众望所归的雨水节气主理花仙，再不必受区区李仙的窝囊气！”

灵芸默了默，道：

“仙上想来是失了颜面急火攻心，否则以仙上的修为和历练，何至于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杏仙慢慢踱了几步，欲言又止。

灵芸轻轻一叹：

“仙上不惜自损，以为可以助力芍药副宫主当上宫主，从而得回节气主理之位。”

“仙上可曾想过，杏花家与梅花家亲缘极近，血脉相连，一荣俱荣。梅仙仙上因为梅花暗器之事，与芍药副宫主之间的裂痕已不可弥补。”

“即便牡丹宫主遭遇贬谪，芍药副宫主真的会扶持梅仙的亲人做节气主理花仙么？”

杏仙神色微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梅仙知道您暗中帮助芍药副宫主，您猜整个梅府还会认您这个亲戚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位曾经栽赃诬陷百花宫主，无论存心还是无意把有毒杏仁交给药王的神仙，恐怕将不容于木系仙府。仙上是否真的能力排众议如愿翻身，实在存疑。”

“届时，新宫主不认账，亲人尽皆远离。仙上前后上不得岸，孤独的漫漫仙生，不知要如何度过？”

杏花仙子颓然：

“你说的我何尝没想过，但我无论如何只要出一口恶气。”

灵芸从袖中取出一本花经。

“仙上早于神魔大战前已功成名就，一向以名门正派上古花仙的身份自傲。灵芸相信仙上的节操和品格。”

“损害自家名声的事情，连妖精尚且不愿为之。紫云英花精因隐瞒短处带累妖族，不惜以自尽谢罪。”

“神族誓言为三界苍生立命。杜蘅和绛雪两位仙子为造福人族，去凡间历劫万年，至今下落不明。”

“仙上若为一己权位和颜面搅动花界安宁，损伤百花宫和宫主声誉，今后夜深人静之时，真能心中坦然么？”

杏仙身子一颤。

手中装着杏仁的锦袋掉落，杏仁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