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话题突换：

“听说这回惊蛰集市上，灵芸凭鲜果茶大出风头？”

芍药副宫主道：“的确如此，灵芸不仅赚了不少灵晶，还在果子仙中声望盛极。”

“她想出了个法子，名字听着奇怪，叫什么订单来着。用这个法子，闭市了依旧可以兜售鲜果茶。”

“各仙府的鲜果茶订单每天流水似的进百花宫，桃仙如今看灵芸的眼神都大不相同了。”

神后恼道：“若非青儿帮她吆喝，百花宫那个犄角旮旯的铺子，谁去喝她的什么鲜果茶？”

芍药宫主道：“原本想着，灵芸若一心一意忙于赚灵晶倒好了，不料她是个说一不二的，忙于鲜果茶也没让她把蜜蜂的事儿忘了，着实难缠。”

仙宫集市刚过，灵芸又向牡丹宫主谏言，一定要将百花宫的内应查个清楚明白。

神后道：“谁发现自己身边有别人的内应肯善罢甘休呢？她要修花神，自然害怕被使绊子。”

“那天既已当着神仙们的面答应调查内应，此事必然是要给个说法的。”

芍药副宫主试探道：“不知神后娘娘将如何圣裁？”

神后道：“对耐冬花瓣下咒术、助你找时机将蜜蜂放进百花衣锦匣，这些都是李仙做的。”

“你能说动她做这些事，想必许了诸多好话。如今定不了牡丹的罪，你许诺李仙的那些便要落空了。”

芍药副宫主道：“本宫并未许诺过李仙什么，只是晓以利害，让她知道如果一味效忠牡丹宫主，就未必能一直保住本该属于杏仙的雨水节气主理之位。”

神后笑笑，道：“李仙的运气着实不算好。如今油菜花精隐匿养蜂祸害本座已是定论，他不过一介妖精，神仙内应才是罪魁祸首。这个罪魁祸首，想来想去只有李仙能担了。”

“耐冬花瓣破损时李仙在场，用凡间耐冬花瓣替换百花衣花瓣是李仙出的主意，主动请缨去劳山采摘耐冬花瓣的也是李仙。”

只要做一份油菜花精的供词，供认与李仙勾结，便可定罪。

神后淡淡一笑：“但你莫忘了，那些事都是你教她做的。”

芍药宫主道：“她说本宫什么，皆无实据，如何作得数，谁也不会信她。”

神后道：“做不得数，却并非不能让人信她。”

“本座且问你，勾结老妖王旧部的妖精，祸害本座，构陷百花宫主，这几个罪名，应当如何惩处？”

芍药副宫主略想了想：“天规虽无明细律例，但难免要水火风雷四刑尝遍，仙籍除名，扔进轮回，永世不得回仙宫。”

神后道：“如此万劫不复的下场，垂死挣扎之时，为求自保，她必定将你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供出来。”

“即便无凭无据不能奈你何，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听着，也难免对你起疑。”

如今母神娘娘虽然诸事不问，李仙若咬定你教唆威胁她，将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传到母神娘娘耳中，何尝不会让她生出疑虑？”

“虽然人人皆知你和牡丹不睦，但李仙所做之事桩桩件件有违仙规，以后想要提拔你做宫主，恐怕惹来异议，难以服众。”

芍药副宫主道：“娘娘真知灼见，如醍醐灌顶，小神受益了。”

神后道：“你应当知道你对本神很重要，本座不希望你惹什么麻烦。你也要处处留神不要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凡事不可有闪失，务必稳妥。”

“小神牢记于心。求娘娘赐教，小神该如何做，才能不被李仙供词所牵连？”

神后眼尾微挑：“你还记得立春之时，桔梗仙子的教训么？”

“一个人倘若对你说一次谎话，被你发现了，下次他再说话，你还会相信他么？”

“必定最多只相信一半。”

“同样道理，一个人若冤枉别人却被拆穿，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下回遇事她再指认别人，还会有人相信他么？”

“想必无人肯再相信她。”

芍药副宫主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

神后道：“你只要让李仙失去神仙们的信任，自然便可置身事外，令她百口莫辩。”

芍药副宫主沉默片刻，道：

“灵芸查内应并非易事。李仙毕竟帮小神做了许多事，只要她老老实实，或许未必非要让灵芸找到她。”

神后道：“李仙从你这儿知道了油菜花精在东王母府中养蜂，便不难猜到本神亦对蜜蜂来由心知肚明。”

“你让她知道的太多了。”

芍药副宫主道：“这是小神的错，小神今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她最初找到李仙时，李仙下不了决心帮她对付牡丹宫主。

为了让李仙相信自己的确格外被神后娘娘倚重，她用东王母养蜂这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交换了李仙的信任。

秘密，常常是致命的。

李仙这两日为着灵芸要查内应而惴惴不安，找过她几回。

灵芸不依不饶，神后已决定摒除弃子，而李仙正如饥似渴地想要脱责的办法。

芍药副宫主默默凝视着桌上大瓶里艳丽的五色碧桃。

她已有了主意。

但随之而来的是心头莫名的烧灼感。

尽管柳树精是个妖精，她对于处置花妖花精，甚至对付蜡梅仙子这样出身妖族的仙子，都可以心中坦然。

可要亲手将一个出身仙界的正牌花仙置于万劫不复，却是第一回。

她芍药是木系首尊宗颐上神的二徒弟，在花界乃至整个木系是何等身份，如今竟然堕落至此了么。

神后品着茶，瞥了芍药副宫主一眼：

“本座送给你那面与柳树精心意相通的宝鉴，为你解相思之苦。你用着可还如意？”

红霞飞上芍药副宫主的面庞。

“宝鉴是难得神品，小神谢神后娘娘天恩。”

芍药副宫主在心底深深地长叹一口气，然后用最坚硬的外壳包住了自己偶尔泄露的软弱。

神后道：“还有一件要紧事。”

璇玑玉衡镯果然厉害，油菜花精关在结界中，竟然凭花粉被召唤出结界。

破了本神的结界。

可见必须要将其他花精移到新秘境。

“璇玑玉衡镯竟能从沾过花粉的蜜蜂上的幽微气息之中，将油菜花精找出来，的确非同凡响。”

“那是宗颐留下的法器，连牡丹和你都使唤不了，没成想竟认了灵芸做主人。”

“此法器威力甚大，若一直在灵芸手上，于本座便是掣肘，极为不利。此次若非灵芸用璇玑玉衡镯查探，本座也不至于忌惮，折了油菜花精和东王母的蜂场。”

“你可有法子将这法器收回来？”

芍药副宫主沉思片刻，道：“此法器既已认过灵芸做主人，便不会再认主。但要将其收回来，倒并非全然没有法子。”

她对神后细说自己的打算。

神后听着，连连点头，神情轻松了许多。

她喝了口茶，道：

“牡丹和灵芸是如何彻查内应的？”

“彻查内应之事并未大张旗鼓，灵芸私下到各花仙府中探查有无不寻常的气息。”

神后道：“跟本神想的一样。有心之人对此加以利用想必不难。”